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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學庵筆記卷六

太宗朝,胡祕監周甫貶坊州團練副使, 【 胡祕監 何校:「胡」字下一本有「旦」字。案,胡旦字周甫,宋史卷四三二有傳。】 擅離徙所,至鄜州謁宋太素尚書, 【 宋太素 何校:「宋」字下一本有「白」字。案,宋白字太素,宋史卷四三九有傳。】 被劾,特置不問。元祐中,陳正字無已為徐州教官,亦擅離任至南京別東坡先生。諫官彈之,亦不加罪。祖宗優待文士如此。

今上初登極,周丞相草儀注,稱「新皇帝」,蓋創為文也。

歐陽公記開寶錢文曰「宋通」。予按:周顯德錢文曰「周通」,故國初因之,亦曰「宋通」。建隆、乾德中皆然,不獨開寶也。至太平興國以後,乃以年號為錢文,至今皆然。歐公又謂寶元錢文曰「皇宋」。按實錄所載亦同,然今錢中又有云「聖宋」者,大小錢皆有之。大錢折二,始於熙寧,則此名乃或出於熙寧以後矣。

周世宗時,李景奉正朔,上表自稱唐國主,而周稱之曰江南國主。國書之制曰:「皇帝致書恭問江南國主。」又以「君」字易「卿」字。至藝祖,於李煜則遂賜詔如藩方矣。仁宗時,冊命趙元昊為夏國主,蓋用江南故事。然亦賜詔,凡言及「卿」字處,即闕之,亦或以「國主」代「卿」字。當時必有定制,然不盡見於國史也。

歐陽文忠公立論易繫辭當為大傳,蓋古人已有此名,不始於公也。有黠僧遂投其好,偽作韓退之與僧大顛書,引繫辭謂之易大傳,以示文忠公。公以合其論,遂為之跋曰:「此宜為退之之言。」予嘗得此書石刻,語甚鄙,不足信也。

今僧寺輒作庫質錢取利,謂之「長生庫」,至為鄙惡。予按梁甄彬嘗以束苧就長沙寺庫質錢,後贖苧還,於苧束中得金五兩, 【 苧束 說郛本作「束苧」。案,南史卷七十循吏傳載此事,作「於苧束中得五兩金」,則仍作「苧束」是。】 送還之,則此事亦已久矣。庸僧所為,古今一揆,可設法嚴絕之也。 【 庸僧所為古今一揆可設法嚴絕之也 何校無此十五字。】

先君入蜀時,至華之鄭縣,過西溪。唐昭宗避兵嘗幸之,其地在官道旁七八十步,澄深可愛;亭曰西溪亭,蓋杜工部詩所謂「鄭縣亭子澗之濱」者。亭旁古松間,支徑入小寺,外弗見也。有柟木版揭梁間甚大,書杜詩,筆亦雄勁,體雜顏、柳,不知何人書,墨挺然出版上甚異。或云墨著柟木皆如此。

宗正卿、少卿, 【 少卿 「卿」字說部本脫,此據津逮本補。】 祖宗因唐故事,必以國姓為之,然不必宗室也。元豐中,始兼用庶姓。而知大宗正事,設官始於濮安懿王, 【 礬安懿王 何校謂「王」字下疑有脫字。】 始權任甚重,頗鐫損云。

京師溝渠極深廣,亡命多匿其中,自名為「無憂洞」。甚者盜匿婦人,又謂之「鬼樊樓」。 【 鬼樊樓 「樊」,說部本作「濮」,津逮本、何校作「樊」,據改。】 國初至兵興,常有之,雖才尹不能絕也。

祥符東封,命王欽若、趙安仁並判兗州,二公皆見任執政也;慶曆初,西鄙未定,命夏竦判永興,陳執中、范雍知永興,一州二守,一府三守,不知當時如何分職事?既非長貳,文移書判之類必有程式,官屬胥吏何所稟承,國史皆不載,莫可考也。然當時諫官御史不以為非,諸公受之亦不力辭,豈在其時亦為便於事耶?宣和中復幽州,以為燕山府,蔡靖知府,郭藥師同知。既增「同」字,則為長貳,與慶曆之制不同。

晁以道讀魏書,以為魏收獨無刑禍,既以壽終,又贈司空、尚書左僕射,諡文貞,以此攻韓退之避脩史之說。然收死後,竟以史筆多憾於人。齊亡之歲,冢被發,棄骨於外,得禍亦不輕矣。

王荊公父名益,故其所著字說無「益」字。蘇東坡祖名序,故為人作序皆用「敘」字;又以為未安,遂改作「引」,而謂「字序」曰「字說」。張芸叟父名蓋,故表中云:「此乃伏遇皇帝陛下。」今人或效之,非也。

古謂帶一為一腰,猶今謂衣為一領。周武帝賜李賢御所服十三環金帶一腰是也。近世乃謂帶為一條,語頗鄙,不若從古為一腰也。

黃巢之入長安,僖宗出幸。豆盧瑑、 【 豆盧瑑 「瑑」,說部本原作「琢」,何校作「瑑」。案,豆盧瑑有傳,見舊唐書卷一七七,新唐書卷一八三。作「瑑」是,今據何校改。】 崔沆、劉鄴、于琮、裴諗、趙濛、李溥、李湯皆守節,至死不變。鄭綦、鄭係,義不臣賊,舉家自縊而死。以靖康京師之變言之,唐猶為有人也。

晉語兒、人二字通用。世說載桓溫行經王大將軍墓,望之曰:「可兒,可兒。」蓋謂「可人」為「可兒」也。故晉書及孫綽與庾亮牋, 【 及 說郛本無「及」字。】 皆以為「可人」。 【 皆以為 說郛本作「皆以曰」。】 又陶淵明不欲束帶見鄉里小兒,亦是以「小人」為「小兒」耳,故宋書云「鄉里小人」也。

晉人所謂「不意永嘉之末,復聞正始之音」,永嘉、正始,乃魏、晉年名。胡武平上呂丞相啟云:「手提天鐸,鏘正始之遺音;夢授神椽,擯奪朱之亂色。」蓋不悟正始為年名也。

俗說唐、五代間事,每及功臣,多云「賜無畏」,其言甚鄙淺。予兒時聞之,每以為笑。及觀韓偓金鑾密記云:「面處分,自此賜無畏,兼賜金三十兩。」又云:「已曾賜無畏,卿宜凡事皆盡言。」直是鄙俚之言亦無畏。以此觀之,無畏者,許之無所畏憚也。然君臣之間,乃許之無所畏憚,是何義理?必起於唐末耳。

國初,舉人對策皆先寫策題,然策題不過一二十句。其後策題寖多,而寫題如初,舉人甚以為苦。慶曆初,賈文元公為中丞,始奏罷之。

故事,臺官無侍經筵者。賈文元公為中丞,仁祖以其精於經術,特召侍講邇英,自此遂為故事。秦會之當國時,諫官御史必兼經筵,而其子熹亦在焉。意欲搏擊者,輒令熹於經筵侍對時諭之,經筵退,彈文即上。

予與尹少稷同作密院編脩官,時陳魯公、史魏公為左右相。一日,過堂見魯公,語少款,少稷忽曰:「穡便難活相公面上人。」又云:「穡是右相薦,右相面上人。」又云:「穡是相公鄉人,處處為人關防。」魯公笑答云:「康伯往年使虜,有李愈少卿者,來迓客,自言『漢兒』也。云:『女真、契丹、奚皆同朝,只漢兒不好。北人指曰漢兒,南人卻罵作番人。』愈之言,無乃與君類耶?」一座皆笑。

吳處厚字伯固,既上書告蔡新州詩事,自謂且顯擢。時已為漢陽守,比秩滿,僅移衛州。予少時嘗見其謝表,曰:「今李常已移成都,則餘人次第復用。臣有兩子一婿,俱是選人,到處撞見冤讎,何人更肯提挈?」處厚本能文,而表辭鄙淺如此者,意謂太母見之易曉爾。

王黼在翰苑,嘗病疫危甚,國醫皆束手。二妾曰豔娥、素娥,侍疾坐於足。素娥泣曰:「若內翰不諱,我輩豈忍獨生!惟當俱死爾。」豔娥亦泣,徐曰:「人生死有命,固無可奈何。姊宜自寬。」黼雖昏臥,實具聞之。既愈,素娥專房燕,封至淑人,豔娥遂辭去。及黼誅,素娥者驚悖, 【 驚悖 學津本作「驚悸」,似作「悸」是。】 不三日亦死,曩日俱死之言遂驗。

蜀老言:紹興初,漕粟嘉陵,以餉邊。每一斛至軍中,計其費為七十五斛。席大光、胡承公為帥,始議轉船摺運, 【 轉船 說部本作「轉般」,此從津逮本。】 於是費十減六七。向非二公,蜀已大困矣。故至今蜀人謂承公為「湖州鏡」。

王性之記問該洽,尤長於國朝故事,莫不能記。對客指畫誦說,動數百千言,退而質之,無一語繆。予自少至老,惟見一人。方大駕南渡,典章一切掃蕩無遺,甚至祖宗諡號亦皆忘失,祠祭但稱廟號而已。又因討論御名,禮部申省言:「未尋得廣韻。」方是時,性之近在二百里內,非獨博記可詢,其藏書數百篋,無所不備,盡護致剡山,當路藐然不問也。

王伯照長於禮樂,歷代及國朝議禮之書悉能成誦,亦可謂一時之傑。紹興末,為太常少卿,遷禮部侍郎,猶兼少卿事,可謂得人。俄坐臺評去。近時不惜人才至此。

都下買婢,謂未嘗入人家者為一生人,喜其多淳謹也。予在閩中, 【 閩 津逮本作「蜀」。】 與何搢之同閱報狀,見新進驟用者,搢之曰:「渠是一生人,宜其速進。」予怪而詰之,搢之曰:「曾為朝士者,既為人所忌嫉,又多謗,故惟新進者常無患。」蓋有激也。

杜詩「夜闌更秉燭」,意謂夜已深矣,宜睡,而復秉燭,以見久客喜歸之意。僧德洪妄云: 【 僧德洪 「洪」,何校作「惠」。】 「更當平聲讀。」烏有是哉!

謝景魚家有陳無已手簡一編,有十餘帖,皆與酒務官託買浮炭者,其貧可知。浮炭者,謂投之水中而浮,今人謂之麩炭, 【 麩炭 津逮本作「桴炭」,誤。下「麩炭」同。】 恐亦以投之水中則浮故也。 【 浮炭者謂投之水中而浮今人謂之麩炭恐亦以投之水中則浮故也 何校作「浮炭者謂投之水中則浮故也」,中少十五字;說郛本同。】 白樂天詩云「日暮半爐麩炭火」,則其語亦已久矣。 【 則其語亦已久矣 何校作「浮炭今謂之麩炭」;說郛本同。】

四方之音有訛者,則一韻盡訛。如閩人訛「高」字,則謂「高」為「歌」,謂「勞」為「羅」;秦人訛「青」字,則謂「青」為「萋」,謂「經」為「稽」;蜀人訛「登」字,則一韻皆合口;吳人訛「魚」字,則一韻皆開口,他放此。中原惟洛陽得天地之中,語音最正,然謂「絃」為「玄」、謂「玄」為「絃」,謂「犬」為「遣」、謂「遣」為「犬」之類,亦自不少。

予遊邛州天慶觀,有陳希夷詩石刻云:「因攀奉縣尹尚書水南小酌回,捨轡特叩松扃,謁高公。茶話移時,偶書二十八字。道門弟子圖南上。」其詩云:「我謂浮榮真是幻,醉來捨轡謁高公。因聆玄論冥冥理,轉覺塵寰一夢中。」末書「太歲丁酉」,蓋蜀孟昶時,當石晉天福中也。天慶本唐天師觀,詩後有文與可跋,大略云:「高公者,此觀都威儀何昌一也。希夷從之學鎖鼻術。」予是日迫赴太守宇文袞臣約飯,不能盡記,後卒不暇再到,至今以為恨。

予遊大邑鶴鳴觀,所謂張天師鵠鳴化也。其東北絕頂,又有上清宮,壁間有文與可題一絕,曰:「天氣陰陰別作寒,夕陽林下動歸鞍。忽聞人報後山雪,更上上清宮上看。」

京口子城西南月觀,在城上,或云即萬歲樓。京口人以為南唐時節度使每登此樓西望金陵,嵩呼遙拜,其實非也。京口記云:晉王恭所作,唐孟浩然有萬歲樓詩,見集中。

「水流天地外,山色有無中」,王維詩也。權德輿晚渡楊子江詩云:「遠岫有無中,片帆煙水上。」已是用維語。歐陽公長短句云:「平山闌檻倚晴空,山色有無中。」詩人至是蓋三用矣。然公但以此句施於平山堂為宜,初不自謂工也。東坡先生乃云:「記取醉翁語,山色有無中。」則似謂歐陽公創為此句,何哉?

世言荊公四家詩,後李白,以其十首九首說酒及婦人,恐非荊公之言。白詩樂府外,及婦人者實少,言酒固多,比之陶淵明輩,亦未為過。此乃讀白詩不熟者,妄立此論耳。四家詩未必有次序,使誠不喜白,當自有故。蓋白識度甚淺,觀其詩中如:「中宵出飲三百杯,明朝歸揖二千石」、「揄揚九重萬乘主,謔浪赤墀金鎖賢」、「王公大人借顏色,金章紫綬來相趍」、「一別蹉跎朝市間,青雲之交不可攀」、「歸來入咸陽,談笑皆王公」、「高冠佩雄劍,長揖韓荊州」之類,淺陋有索客之風。集中此等語至多,世俱以其詞豪俊動人,故不深考耳。又如以布衣得一翰林供奉,此何足道,遂云:「當時笑我微賤者,卻來請謁為交親。」宜其終身坎壈也。

杜牧之作還俗僧詩云 【 還俗僧 案,樊川詩集注卷三作「還俗老僧」。】 :「雲髮不長寸, 【 雲 案,樊川詩集注卷三作「雪」。】 秋寒力更微。獨尋一徑葉,猶挈衲殘衣。日暮千峰裏,不知何日歸。 【 何日 津逮本作「何處」。案,樊川詩集注卷三作「何處」。】 」此詩蓋會昌寺廢佛寺時所作也。 【 廢佛寺 說部本作「廢佛」,何校:一本作「廢佛寺」。學津本同,據改。案,舊唐書卷十八上武宗本紀載有會昌年間廢佛寺事。】 又有斫竹詩,亦同時作,云:「寺廢竹色死,官家寧爾留。霜根漸隨斧,風玉尚敲秋。江南苦吟客,何處寄悠悠。」詞意悽愴,蓋憐之也。至李端叔還俗道士詩云:「聞道華陽客,儒衣謁紫微。舊山連藥賣,孤鶴帶雲歸。柳市名猶在,桃源夢已稀。還家見鷗鳥,應媿背船飛。」此道士還俗,非不得已者,故直譏之耳。

聞人茂德言:「沙糖中國本無之。唐太宗時外國貢至,問其使人:『此何物?』云:『以甘蔗汁煎。』用其法煎成,與外國者等。自此中國方有沙糖。」

唐以前書傳,凡言及糖者皆糟耳,如糖蟹、糖薑皆是。 【 津逮本及何校,此條緊接前條,合為一條。】

漢嘉城西北山麓,有一石洞,泉出其間,時聞洞中泉滴聲,良久一滴,清如金石。黃魯直題詩云:「古人題作東丁水,自古丁東直到今。我為改名方響洞,要知山水有清音。」

成都藥市以玉局化為最盛,用九月九日。楊文公談苑云七月七日,誤也。

馬鞭擊貓,笻竹杖擊狗,皆節節斷折,物理之不可推者也。

亳州出輕紗,舉之若無,裁以為衣,真若煙霧。一州惟兩家能織,相與世世為婚姻,懼他人家得其法也。云自唐以來名家,今三百餘年矣。

禁中有哲宗皇帝宸翰四大字, 【 哲宗皇帝宸翰四大字 說部本原作「哲宗皇帝四大字宸翰」,此從津逮本改。】 曰「罰弗及嗣」,更無他語。此必紹聖、元符間有欲害元祐黨人子孫者,故帝書此言,祖宗盛德如此。

故老言:大臣嘗從容請幸金明池,哲廟曰:「祖宗幸西池必宴射,朕不能射,不敢出。」又木工楊琪作龍舟,極奇麗。或請一登之,哲廟又曰:「祖宗未嘗登龍舟,但臨水殿略觀足矣。」後勉一幸金明,所謂龍舟,非獨不登,亦終不觀也。 【 津逮本此條與前條合為一條。】

唐人本謂御史在長安者為西臺,言其雄劇,以別分司東都,事見劇談錄。本朝都汴,謂洛陽為西京,亦置御史臺,至為散地,以其在西京,號西臺,名同而實異也。

唐人本以尚書省在大明宮之南,故謂之南省。自建炎軍興,蜀士以險遠,許就制置司類試,與省試同。 【 與省試 說部本無此三字,據津逮本補。】 間有願赴行在省試者,亦聽之。蜀士因謂之赴南省,以大駕在東南也。 【 以大駕在東南也 「也」字下津逮本有「尤非是」三字。】

北戶錄云:「廣人於山間掘取大蟻卵為醬,名蟻子醬。」按此即禮所謂「蚳醢」也,三代以前固以為食矣。然則漢人以蛙祭宗廟,何足怪哉!

祖宗以來至靖康間,文武臣僚罷官,或服闋,或被罪,敘復到闕,皆有期限。如有故,須自陳給假。至建炎初,以軍興道梗,始有三年之限。後有特許從便赴闕,猶降旨云:「候邊事寧息日依舊。」然遂不復舉行矣。

今人書「某」為「厶」,皆以為俗從簡便,其實古「某」字也。穀梁桓二年:「蔡侯、鄭伯會於鄧。」范甯注曰:「鄧,厶地。」陸德明釋文曰:「不知其國,故云厶地,本又作某。」

江鄰幾嘉祐雜志言:「唐告身初用紙,肅宗朝有用絹者,貞元後始用綾。」予在成都見周世宗除劉仁贍侍中告,乃用紙,在金彥亨尚書之子處。

嘉祐雜志云:「峨眉雪蛆治內熱。」予至蜀,乃知此物實出茂州雪山。雪山四時常有積雪,彌遍嶺谷,蛆生其中。取雪時并蛆取之,能蠕動。久之雪消,蛆亦消盡。

會稽鏡湖之東,地名東關,有天花寺。呂文靖嘗題詩云:「賀家湖上天花寺,一一軒窗向水開。不用閉門防俗客,愛閒能有幾人來?」今寺乃在草市通衢中,三面皆民間廬舍,前臨一支港,與詩殊不合,豈陵谷之變遽已如此乎?或謂寺本在湖中,後徙於此。

蘇叔黨政和中至東都,見妓稱「錄事」,太息語廉宣仲曰:「今世一切變古,唐以來舊語盡廢,此猶存唐舊為可喜。」前輩謂妓曰「酒糾」,蓋謂錄事也。相藍之東有錄事巷,傳以為朱梁時名妓崔小紅所居。

張真甫舍人,廣漢人,為成都帥,蓋本朝得蜀以來所未有也。未至前旬日,大風雷,龍起劍南西川門,揭牌擲數十步外,壞「南」字,爪跡宛然,人皆異之。真甫名震。或為之說曰:元豐末,貢院火,而焦蹈為首魁,當時語曰「火焚貢院狀元焦」,無能對者,今當以「雷起譙門知府震」為對。然歲餘,真甫以疾不起。方未病時,府治堂柱生白芝三,諂者謂之玉芝。予按酉陽雜俎「芝白為喪」,真甫當之。

自元豐官制,尚書省復二十四曹,繁簡絕異。在京師時,有語曰:「吏勳封考,筆頭不倒。戶度金倉,日夜窮忙。禮祠主膳,不識判硯。兵職駕庫,典了襏霸。刑都比門,總是冤魂。工屯虞水,白日見鬼。」及大駕幸臨安,喪亂之後,士大夫亡失告身、批書者多;又軍賞百倍平時,賂賄公行,冒濫相乘,饟軍日滋,賦歛愈繁,而刑獄亦眾,故吏、戶、刑三曹吏胥,人人富饒,他曹寂寞彌甚。吏輩又為之語曰:「吏勳封考,三婆兩嫂。戶度金倉,細酒肥羊。禮祠主膳,淡喫虀麵。 【 淡喫虀麵 說郛本作「淡虀喫麵」。】 兵職駕庫,咬薑呷醋。刑都比門,人肉餛飩。工屯虞水,生身餓鬼。 【 生身 津逮本作「身生」,說郛本作「生成」。】 」

高宗行幸揚州,郡人李易為狀元;次舉駐蹕臨安,而狀元張九成亦貫臨安,時以為王氣所在。方李易唱第時,上顧問:「此人合眾論否?」時相對曰:「易乃揚州州學學正,必合眾論。」人笑其敷奏之陋。

唐以來,皇子不兼師傅官,以子不可為父師也。其後失於撿點,乃有兼者。治平中,賈黯草東陽郡王顥檢校太傅制,建明其失。自後皇子及宗室卑行合兼三師者, 【 合 說部本此字原缺,作方框,據津逮本補。】 悉改為三公。政和中,省太尉、司徒、司空之官,而置少師、 【 置 說部本原作「制」,據津逮本改。】 少傅、少保,皇子乃復兼師傅,自嘉王楷始。

今參知政事恩數比門下、中書侍郎,在尚書左右丞之上,其議出於李漢老。漢老時為右丞,蓋暗省轉廳,可徑登揆路也。呂丞相元直覺此意,排去之。然自此遂為定制。

蔚藍乃隱語天名,非可以義理解也。杜子美梓州金華山詩云:「上有蔚藍天,垂光抱瓊臺。」猶未有害。韓子蒼乃云「水色天光共蔚藍」,乃直謂天與水之色俱如藍耳,恐又因杜詩而失之。

胡子遠之父,唐安人,家饒財,常委僕權錢,得錢引五千緡,皆偽也。家人欲訟之,胡曰:「幹僕已死,豈忍使其孤對獄耶?」或謂減其半價予人,尚可得二千餘緡。胡不可,曰:「終當誤人。」乃取而火之,泰然不少動心。其家暴貴,宜哉。

杜子美梅雨詩云:「南京西浦道, 【 西浦道 津逮本作「犀浦道」。案,錢注杜詩卷十一梅雨詩注引寰宇記云:「犀浦縣,周垂拱二年,割成都之西鄙置。杜甫宅,地屬犀浦縣。」】 四月熟黃梅。湛湛長江去,冥冥細雨來。茅茨疏易濕,雲霧密難開。竟日蛟龍喜,盤渦與岸回。」蓋成都所賦也。今成都乃未嘗有梅雨,惟秋半積陰氣令蒸溽,與吳中梅雨時相類耳。豈古今地氣有不同耶?

老學庵筆記卷七

熙寧癸丑,華山阜頭峰崩。峰下一嶺一谷,居民甚眾,皆晏然不聞,乃越四十里外平川,土石雜下如簸揚,七社民家壓死者幾萬人,壞田七八千頃,固可異矣。紹興間,嚴州大水。壽昌縣有一小山,高八九丈,隨水漂至五里外,而四傍草木廬舍, 【 四傍 何校、津逮本俱作「兩傍」。】 比水退,皆不壞,則此山殆空行而過也。

韓魏公家不食蔬,以脯醢當蔬盤,度亦始於近時耳。

曾子宣丞相家,男女手指皆少指端一節,外甥亦或然。 【 亦或然 津逮本無「或」字。】 或云襄陽魏道輔家世指少一節。道輔之姊嫁子宣,故子孫肖其外氏。

故都殘暑,不過七月中旬。俗以望日具素饌享先,織竹作盆盎狀,貯紙錢,承以一竹焚之。視盆倒所向,以占氣候;謂向北則冬寒,向南則冬溫,向東西則寒溫得中,謂之盂蘭盆,蓋俚俗老媼輩之言也。又每云:「盂蘭盆倒則寒來矣。」晏元獻詩云:「紅白薇英落,朱黃槿豔殘。家人愁溽暑,計日望盂蘭。」蓋亦戲述俗語耳。

歐陽公謫夷陵時,詩云:「江上孤峰蔽綠蘿,縣樓終日對嵯峨。」蓋夷陵縣治下臨峽,江名綠蘿溪。自此上泝,即上牢關, 【 上牢關 津逮本作「上牢下牢關」。】 皆山水清絕處。孤峰者即甘泉寺山,有孝女泉及祠在萬竹間,亦幽邃可喜,峽人歲時遊觀頗盛。予入蜀,往來皆過之。韓子蒼舍人泰興縣道中詩云:「縣郭連青竹,人家蔽綠蘿。」似因歐公之句而失之。此詩蓋子蒼少作,故不審云。

秦會之跋後山集,謂曾南豐脩英宗實錄,辟陳無己為屬。孫仲益書數百字詆之,以為無此事,南豐雖嘗預脩英宗實錄,未久即去,且南豐自為吏屬,烏有辟官之理,又無已元祐中方自布衣命官,故仲益之辨,人多是之。然以予考其實,則二公俱失也。南豐元豐中還朝,被命獨脩五朝史實,許辟其屬,遂請秀州崇德縣令邢恕為之。用選人已非故事,特從其請,而南豐又援經義局辟布衣徐禧例,乞無已檢討,廟堂尤難之。會南豐上太祖紀敘論,不合上意,脩五朝史之意寖緩。未幾,南豐以憂去,遂已。會之但誤以五朝史為英宗實錄耳,至其言辟無已事,則實有之,不可謂無也。

學士院移文三省名「咨報」,都司移文六曹名「刺」。 【 此條津逮本置於第八卷「秦丞相晚歲權尤重」條之前。】

前代,夜五更至黎明而終。本朝外廷及外郡悉用此制,惟禁中未明前十刻更終,謂之待旦。蓋更終則上御盥櫛,以俟明出御朝也。祖宗勤於政事如此。

予兒時見宋脩撰煇為先君言:「某艱難中以轉餉至行在,時方避虜海道,上大喜,令除待制。呂相元直雅不相樂,乃曰:『宋煇係直龍圖閣,便除待制,太超躐,欲且與脩撰。脩撰與待制,亦只爭一等。候更有勞,除待制不晚。』遂除祕撰。」宋公言之太息曰:「此某命也。」頃予被命脩高宗聖政及實錄,見日曆所載,實有此事。自昔大臣以私意害人,此其小小者耳。

高廟駐蹕臨安,艱難中,每出猶鋪沙藉路,謂之黃道,以三衙兵為之。紹興末內禪,駕過新宮,猶設黃道如平時。明日壽皇出,即撤去,遂不復用。

族伯父彥遠言:少時識仲殊長老,東坡為作安州老人食蜜歌者。一日,與數客過之,所食皆蜜也。豆腐、麵觔、牛乳之類,皆漬蜜食之,客多不能下箸。惟東坡性亦酷嗜蜜,能與之共飽。崇寧中,忽上堂辭眾。是夕,閉方丈門自縊死。及火化,舍利五色不可勝計。鄒忠公為作詩云:「逆行天莫測,雉作瀆中經。漚滅風前質,蓮開火後形。缽盂殘蜜白,爐篆冷煙青。空有誰家曲,人間得細聽。」彥遠又云:「殊少為士人,遊蕩不羇。為妻投毒羹胾中,幾死,啖蜜而解。醫言復食肉則毒發,不可復療,遂棄家為浮屠。鄒公所謂『誰家曲』者,謂其雅工於樂府詞,猶有不羇之餘習也。」

晏元獻為藩郡,率十許日乃一出廳,僚吏旅揖而已。有欲論事,率因親校轉白,校復傳可否以出,遂退。呂正獻作相及平章軍國事時,於便坐接客,初惟一揖,即端坐自若,雖從官亦以次起白;及退,復起一揖,未嘗離席。蓋祖宗時輔相之尊嚴如此,時亦不以為非也。

東坡詩云:「大弨一弛何緣彀,已覺翻翻不受檠。」考工記:「弓人寒奠體。」注曰:「奠,讀為定。至冬膠堅,內之檠中,定往來體。」釋文:「檠,音景。」前漢蘇武傳:「武能網紡繳,檠弓弩。」顏師古曰:「檠,謂輔正弓弩,音警;又巨京反。」東坡作平聲叶,蓋用漢書注也。

豐相之於舒信道,鄒志完於呂望之,其為人似不類,然相與皆厚甚,不以鄉里及同僚故也。相之為中司時,猶力薦信道。志完元符中進用,則實由望之薦也。及以直諫遠竄,望之坐薦非其人,褫官。謝表云:「臣之與浩,實匪素交。以其嘗備學校之選於先朝,能陳詩賦之非於元祐,比緣薦士,遂取充員。豈期螻蟻之微,自速雷霆之譴。」其敘陳終不以志完為非,亦不易矣。

宋白集有賜諸道節度觀察防團刺史知州以下賀登極進奉詔書云:「朕仰承先訓,纘嗣丕基。眷命曆之有歸,想寰區之同慶。卿輟由俸祿,恭備貢輸,遙陳稱賀之誠,知乃盡忠之節。省覽嘉歎,再三在懷。」實真廟登極時詔書也。乃知是時貢物,皆守臣以俸祿自備。今既以庫金為貢,而推恩則如故,可謂厚恩矣。

前輩遇通家子弟,初見請納拜者,既受之,則設席,望其家遙拜其父祖,乃就坐。先君尚行之。

前輩置酒飲客,終席不褫帶。毛達可守京口時尚如此。後稍廢,然猶以冠帶勸酬,後又不講。紹興末,胡邦衡還朝,每與客飲,至勸酒,必冠帶再拜。朝士皆笑其異眾,然邦衡名重,行之自若。

元豐七年秋宴,神廟舉御觴示丞相王岐公以下,忽暴得風疾,手弱觴側,餘酒霑汙御袍。是時京師方盛歌側金盞,皇城司中官以為不祥,有歌者輒收繫之,由是遂絕。先楚公進裕陵挽詞有云:「輅從元朔朝時破,花是高秋宴後萎。」二句皆當時實事也。

天聖、明道間,京師盛歌一曲曰曹門高。未幾,慈聖太后受冊中宮,人以為驗矣。其後宣仁與慈聖皆垂箔攝政,而宣仁實慈聖之甥,以故選配英廟,則徵兆之意若曰:「曹門之高,當相繼而起也。」何其神哉!

趙相挺之使虜,方盛寒,在殿上。虜主忽顧挺之耳,愕然急呼小胡指示之,蓋閹也。俄持一小玉合子至,合中有藥,色正黃,塗挺之兩耳周匝而去,其熱如火。既出殿門,主客者揖賀曰:「大使耳若用藥遲,且拆裂缺落,甚則全耳皆墮而無血。」扣其玉合中藥為何物,乃不肯言,但云:「此藥市中亦有之,價甚貴,方匕直錢數千。 【 方匕 說部本誤作「方匕」,今據津逮本改。】 某輩早朝遇極寒,即塗少許。吏卒輩則別有藥,以狐溺調塗之,亦效。」

遼人劉六符,所謂劉燕公者,建議於其國,謂:「燕、薊、雲、朔,本皆中國地,不樂屬我。非有以大收其心,必不能久。」虜主宗真問曰:「如何可收其心?」曰:「歛於民者十減其四五,則民惟恐不為北朝人矣。」虜主曰:「如國用何?」曰:「臣願使南朝,求割關南地;而增戍閱兵以脅之。南朝重於割地,必求增歲幣。我託不得已受之。 【 託 說部本原作「說」,此據津逮本。】 俟得幣,則以其數對減民賦可也。」宗真大以為然,卒用其策得增幣。而他大臣背約,纔以幣之十二減賦,民固已喜。及洪基嗣立,六符為相,復請用元議。洪基亦仁厚,遂盡用銀絹二十萬之數,減燕、雲租賦。故其後虜政雖亂,而人心不離,豈可謂虜無人哉!

仁宗皇帝慶曆中嘗賜遼使劉六符飛白書八字,曰:「南北兩朝,永通和好。」會六符知貢舉,乃以「兩朝永通和好」為賦題,而以「南北兩朝永通和好」為韻,云:「出南朝皇帝御飛白書。」六符蓋為虜畫策增歲賂者,然其尊戴中國尚爾如此,則盟好中絕,誠可惜也!

王荊公素不樂滕元發、鄭毅夫,目為「滕屠」、「鄭酤」。然二公資豪邁,殊不病其言。毅夫為內相,一日送客出郊,過朱亥冢,俗謂之屠兒原者,作詩云:「高論唐虞儒者事,賣交負國豈勝言。憑君莫笑金槌陋,卻是屠酤解報恩。」

予幼歲侍先君避亂東陽山中,有北僧年五十餘,戇朴無能,自言沈相義倫裔孫,攜遺像及告身詔甚備。且云義倫之後,惟己獨存,欲訴於朝,求一官還俗。不知竟何往也。

詩正義曰:「絡緯鳴,嬾婦驚。」宋子京秋夜詩云:「西風已飄上林葉,北斗直掛建章城。人間底事最堪恨,絡緯啼時無婦驚。」其妙於用事如此。

孫少述一字正之,與王荊公交最厚。故荊公別少述詩云:「應須一曲千回首,西去論心有幾人!」又云:「子今此去來何時,後有不可誰予規?」其相與如此。及荊公當國,數年不復相聞,人謂二公之交遂暌。故東坡詩云:「蔣濟謂能來阮籍,薛宣真欲吏朱雲。」劉舍人貢父詩云:「不負興公遂初賦,更傳中散絕交書。」然少述初不以為意也。及荊公再罷相歸,過高沙,少述適在焉。亟往造之,少述出見,惟相勞苦及弔元澤之喪,兩公皆自忘其窮達。遂留荊公置酒共飯,劇談經學,抵暮乃散。荊公曰:「退即解舟,無由再見。」少述曰:「如此更不去奉謝矣。」然惘惘各有惜別之色。人然後知兩公之未易測也。

杭僧思聰,東坡為作字說者,大觀、政和間,挾琴遊梁,日登中貴人之門。久之,遂還俗,為御前使臣。方其將冠巾也,蘇叔黨因浙僧入都送之詩曰:「試誦北山移,為我招琴聰。」詩至已無及矣。參寥政和中老矣,亦還俗而死,然不知其故。

陶淵明遊斜川詩,自敘辛丑歲年五十。蘇叔黨宣和辛丑亦年五十,蓋與淵明同甲子也。是歲得園於許昌西湖上,故名之曰小斜川云。

夏文莊,初諡文正,劉原父持以為不可,至曰:「天下謂竦邪,而陛下諡之『正』。」遂改今諡。宋子京作祭文,乃曰:「惟公溫厚粹深,天與其正。」蓋謂夏公之正,天與之,而人不與。當時自有此一種議論。故張文定甚惡石徂徠,詆之甚力,目為狂生。東坡議學校貢舉狀云:「使孫復、石介尚在,則迂闊矯誕之士也,可施之於政事之間乎?」其言亦有自來。歐公作王洙源叔參政墓誌曰:「夏竦卒,天子以東宮恩賜諡文獻。洙為知制誥,封還曰:『此僖祖諡也。』於是太常更諡文莊。」與他書異。

壹、貳、參、肆、伍、陸、柒、捌、玖、拾,字書皆有之。參,正是三字;或讀作七南反耳。柒字,晉、唐人書或作漆,亦取其同音也。

三舍法行時,有教官出易義題云:「乾為金,坤又為金,何也?」諸生乃懷監本易至簾前請云:「題有疑,請問。」教官作色曰:「經義豈當上請?」諸生曰:「若公試,固不敢。今乃私試,恐無害。」教官乃為講解大概。諸生徐出監本,復請曰:「先生恐是看了麻沙本。若監本,則坤為釜也。」教授皇恐,乃謝曰:「某當罰。」即輸罰,改題而止。然其後亦至通顯。

老杜哀江頭云:「黃昏胡騎塵滿城,欲往城南忘城北。」言方皇惑避死之際,欲往城南,乃不能記孰為南北也。然荊公集句,兩篇皆作「欲往城南望城北」。或以為舛誤,或以為改定,皆非也。蓋所傳本偶不同,而意則一也。北人謂向為望,謂欲往城南,乃向城北,亦皇惑避死,不能記南北之意。

先夫人幼多在外家晁氏,言諸晁讀杜詩:「稚子也能賒」,「晚來幽獨恐傷神」,「也」字、「恐」字,皆作去聲讀。

蜀人石耆公言:「蘇黃門嘗語其姪孫在庭少卿曰:『哀江頭即長恨歌也。長恨而凡,哀江頭簡而高。』在庭曰:『常武與桓二詩,皆言用兵,而繁簡不同,蓋此意乎?』黃門搖手曰:『不然。』」

姓「但」者,音若「檀」。近歲有嶺南監司曰但中庸是也。一日,朝士同觀報狀,見嶺南郡守以不法被劾,朝旨令但中庸根勘。有一人輒歎曰:「此郡守必是權貴所主。」問:「何以知之?」曰:「若是孤寒,必須痛治,此乃令但中庸根勘,即是有力可知。」同坐者無不掩口。其人悻然作色曰:「拙直宜為諸公所笑!」竟不悟而去。

今人解杜詩,但尋出處,不知少陵之意,初不如是。且如岳陽樓詩:「昔聞洞庭水,今上岳陽樓。吳楚東南坼,乾坤日夜浮。親朋無一字,老病有孤舟。戎馬關山北,憑軒涕泗流。」此豈可以出處求哉?縱使字字尋得出處,去少陵之意益遠矣。蓋後人元不知杜詩所以妙絕古今者在何處,但以一字亦有出處為工。如西崑酬倡集中詩,何曾有一字無出處者,便以為追配少陵,可乎?且今人作詩,亦未嘗無出處,渠自不知,若為之箋注,亦字字有出處,但不妨其為惡詩耳。

壽皇時,禁中供御酒名薔薇露,賜大臣酒謂之流香酒。分數旋取旨,蓋酒戶大小已盡察矣。

韓魏公聲雌,文潞公步碎。相者以為二公若無此二事,皆非人臣之相。 【 人臣 津逮本作「大臣」。】

慶曆中,河北道士賈眾妙善相,以為曾魯公脊骨如龍,王荊公目睛如龍,蓋人能得龍之一體者,皆貴窮人爵。見豫章黃庠手曰:「左手得龍爪,雖當魁天下而不仕,若右手得之,則貴矣。」庠果為南省第一,不及廷對而死。

俞秀老紫芝,物外高人,喜歌謳,醉則浩歌不止。故荊公贈之詩曰:「魯山眉宇人不見,只有歌辭來向東。借問樓前蹋于蒍,何如雲臥唱松風。」又云:「暮年要與君攜手,處處相煩作好歌。」不知者以為賦詩也。紫芝之弟清老,欲為僧,荊公名之曰紫琳,因手簡目之為琳公,然清老卒未嘗祝髮也。

臨江蕭氏之祖,五代時仕於湖南,為將校,坐事當斬,與其妻亡命焉。 【 亡命焉 「焉」,津逮本作「馬」,則應屬下讀,作「……亡命。馬王捕之甚急」。馬王,或指五代時割據湖湘的楚王馬殷,新五代史卷六十六、舊五代史卷一百三十三有傳。】 王捕之甚急。將出境,會夜阻水,不能去,匿於人家霤槽中。湘湖間謂霤為筧。 【 湖湘間 津逮本作「江湘間」。】 天將旦,有扣筧語之曰:「君夫婦速去,捕者且至矣。」因亟去,遂得脫。卒不知告者何人,以為神物,乃世世奉祀,謂之筧頭神。今參政照鄰,乃其後也。

晁以道明皇打毬圖詩:「宮殿千門白晝開,三郎沈醉打毬回。九齡已老韓休死,明日應無諫疏來。」又張果洞詩云:「怪底君王漢武,不誅方士守輪臺。」皆偉論也。

歐陽公早朝詩云:「玉勒爭門隨仗入,牙牌當殿報班齊。」李德芻言:「自昔朝儀,未嘗有牙牌報班齊之事。」予考之,實如德芻之說。問熟於朝儀者,亦惘然以為無有。然歐陽公必不誤,當更博攷舊制也。

王荊公所賜玉帶,闊十四稻, 【 十四稻 津逮本作「十四掐」。】 號玉抱肚,真廟朝趙德明所貢。至紹興中,王氏猶藏之。曾孫奉議郎始復進入禁中。

舅氏唐居正 【 意】 ,文學氣節為一時師表。建炎初,避兵武當山中。病歿,遺文散落,無復存者,獨滁州漢高帝廟碑陰尚存,今錄於此:「滁之西曰豐山,有漢高帝廟。或云漢諸將追項羽,道經此山。至今土俗以五月十七日為高帝生日,遠近畢集,薦殽觴焉。某嘗從太守侍郎曾,禱雨於廟,因讀庭中刻石,始知昔人相傳,蓋以五月十七為高帝忌日。按漢書,高帝十三年四月甲辰崩於長樂宮,五月丙寅葬長陵 【 注:自崩至葬凡二十三日】 。疑五月十七日必其葬日,又非忌日也。以曆推之,自上元甲子之歲,至高帝十二年四月晦日, 【 是年歲在丙午】 。凡積一百九十三萬六千三百六十三年,二千三百九十四萬九千五百九十一月,七億七百二十四萬六千八十五日。 【 八十五日 津逮本作「八百十五日」。】 以法除之,算外得五月朔己酉,十七日乙丑。則丙寅葬日,乃十八日也。班固記漢初北平侯張蒼所有顓帝曆晦朔、月見、弦望、滿虧,多非是。故高帝九年六月乙未晦日食。 【 高帝 津逮本作「先帝」,誤。】 夫日食必於朔,而此食於晦,則先一日矣。豈非丙寅乃當時十七日乎?不然,歲月久,傳者失之也。遂以告,公命書其碑陰。紹聖二年五月旦記。」

劍門關皆石無寸土,潼關皆土無拳石,雖皆號天下險固,要之潼關不若劍門。然自秦以來,劍門亦屢破矣,險之不可恃如此。

曾子宣丞相,元豐間帥慶州。未至,召還;至陝府,復還慶州,往來潼關。夫人魏氏作詩戲丞相曰:「使君自為君恩厚,不是區區愛華山。」

南豐曾氏享先,用節羹、馣鵝、刡粥。建安陳氏享先,用肝串子、豬白割、血羹、肉汁。皆世世守之,富貴不加,貧賤不廢也。

蘇子由晚歲遊許昌賈文元公園,作詩云:「前朝輔相終難得,父老咨嗟今亦無。」蓋謂方仁祖時,士大夫多議文元,然自今觀之,豈易得哉!其感慨如此。

老學庵筆記卷八

國初尚文選,當時文人專意此書,故草必稱「王孫」,梅必稱「驛使」,月必稱「望舒」,山水必稱「清暉」。至慶曆後,惡其陳腐,諸作者始一洗之。方其盛時,士子至為之語曰:「文選爛,秀才半。」建炎以來,尚蘇氏文章,學者翕然從之,而蜀士尤盛。亦有語曰:「蘇文熟,喫羊肉。蘇文生,喫菜羹。」

蜀人見人物之可誇者,則曰「嗚呼」,可鄙者,則曰「噫嘻」。

秦丞相晚歲權尤重,常有數卒,皁衣持挺立府門外,行路過者稍顧視謦欬,皆呵止之。嘗病告一二日,執政獨對,既不敢他語,惟盛推秦公勳業而已。明日入堂,忽問曰:「聞昨日奏事甚久。」執政惶恐,曰:「某惟誦太師先生勳德,曠世所無。語終即退,實無他言。」秦公嘻笑曰:「甚荷。」蓋已嗾言事官上章。執政甫歸,閤子彈章副本已至矣。其忮刻如此。 【 此條津逮本在本卷「張邦昌既死」條後,單作一條。】

興元褒城縣產礜石, 【 褒城縣 津逮本作「城固縣」。案,據宋史卷八十九地理志五,利州路興元府所屬有城固縣、褒城縣,此未知孰是。】 不可勝計,與凡土石無異,雖數十百擔,亦可立取。然其性酷烈,有大毒,非置瓦窯中煆三過,不可用。然猶動能害人,尤非他金石之比。千金有一方,用礜石輔以乾薑、烏頭之類,名「匈奴露宿丹」,其酷烈可想見也。

陰平在今文州,有橋曰陰平橋。淳熙初,為郡守者大書立石於橋下曰:「鄧艾取蜀路。」過者笑之。

建炎三年春,車駕倉卒南渡,駐蹕於杭。有侍臣召對者,既對,所陳劄子首曰:「恭惟陛下歲二月東巡狩,至於錢塘。」呂相頤浩見之,笑曰:「秀才家,識甚好惡!」

淳熙中,黃河決入汴。梁、宋間讙言, 【 梁宋間 說部本「間」作「聞」,此從津逮本。】 謂之「天水來」。天水,國姓也。遺民以為國家恢復之兆。

史魏公自少保六轉而至太師,中間近三十年,福壽康寧,本朝一人而已。文潞公自司空四轉,蔡太師自司空三轉,秦太師自少保兩轉而已。

鄭康成自為書戒子益恩,其末曰:「若忽忘不識,亦已焉哉!」此正孟子所謂「父子之間不責善」也。蓋不責善,非不示於善也, 【 於 津逮本作「以」。】 不責其必從耳。陶淵明命子詩曰:「夙興夜寐,願爾斯才。爾之不才,亦已焉哉!」用康成語也。

自唐至本朝,中書門下出敕,其敕字皆平正渾厚。元豐後,敕出尚書省,亦然。崇寧間,蔡京臨平寺額作險勁體,「來」長而「力」短,省吏始效之相誇尚,謂之「司空敕」,亦曰「蔡家敕」,蓋妖言也。京敗,言者數其朝京退送及公主改帝姬之類,偶不及蔡家敕。故至今敕字蔡體尚在。

東坡海外詩云:「夢中時見作詩孫。」初不解。在蜀見蘇山藏公墨跡疊韻竹詩,後題云:「寄作詩孫符」,乃知此句為仲虎發也。

紹興末,謝景思守括蒼,司馬季思佐之,皆名伋。劉季高以書與景思曰:「公作守,司馬九作倅,想郡事皆如律令也。」聞者絕倒。

東坡牡丹詩云:「一朵妖紅翠欲流。」初不曉「翠欲流」為何語。及遊成都,過木行街,有大署市肆曰:「郭家鮮翠紅紫鋪。」問土人,乃知蜀語鮮翠猶言鮮明也。東坡蓋用鄉語云。蜀人又謂糊窗曰「泥窗」,花蕊夫人宮詞云:「紅錦泥窗遶四廊。」非曾遊蜀,亦所不解。

東坡先生省試刑賞忠厚之至論有云:「皋陶為士,將殺人,皋陶曰殺之三,堯曰宥之三。」梅聖俞為小試官,得之以示歐陽公。公曰:「此出何書?」聖俞曰:「何須出處!」公以為皆偶忘之,然亦大稱歎。初欲以為魁,終以此不果。及揭牓,見東坡姓名,始謂聖俞曰:「此郎必有所據,更恨吾輩不能記耳。」及謁謝,首問之,東坡亦對曰:「何須出處。」乃與聖俞語合。公賞其豪邁,太息不已。

宋白尚書詩云:「風騷墜地欲成塵,春鎖南宮入試頻。三百俊才衣似雪,可憐無箇解詩人。」又云:「對花莫道渾無過,曾為常人舉好詩。 【 曾為 津逮本作「曾與」。】 」大抵宋詩雖多疵纇,而語意絕有警拔者,故其自負如此。

白樂天詩云:「四十著緋軍司馬,男兒官職未蹉跎。」「一為州司馬,三見歲重陽。」本朝太宗時,宋太素尚書自翰苑謫鄜州行軍司馬,有詩云:「鄜州軍司馬,也好畫為屏。」又云:「官為軍司馬,身是謫仙人。」蓋此音「司」字作入聲讀。 【 此音 津逮本作「北音」。】

故事:謫散官雖別駕司馬,皆封賜如故。故宋尚書在鄜畤詩云:「經時不巾櫛,慵更佩金魚。」東坡先生在儋耳,亦云「鶴髮驚全白,犀圍尚半紅」是也。至司戶參軍,則奪封賜。故世傳寇萊公謫雷州,借錄事參軍綠袍拜命,袍短纔至膝。又予少時,見王性之曾夫人言,曾丞相謫廉州司戶,亦借其姪綠袍拜命云。

紹興十六七年,李莊簡公在藤州,以書寄先君,有曰:「某人汲汲求少艾,求而得之,自謂得計。今成一聚枯骨,世尊出來,也救他不得。」「一聚枯骨」,出神仙傳老子篇。「某人」者,前執政,留守金陵,暴得疾卒,故云。

張邦昌既死,有旨月賜其家錢十萬,於所在州勘支。曾文清公為廣東漕, 【 曾文清公 津逮本無「公」字。】 取其券繳奏,曰:「邦昌在古,法當族誅,今貸與之生足矣,乃加橫恩如此,不知朝廷何以待伏節死事之家?」詔自今勿與。予銘文清墓,載此事甚詳,及刻石,其家乃削去,至今以為恨。

韓魏公罷政,以守司徒兼侍中、鎮安武勝軍節度使。公累章牢辭,至以為恐開大臣希望僭忒之階。遂改淮南節度使。 【 淮南節度使 說部本原作「淮南節」,此從津逮本。】 元豐間,文潞公亦加兩鎮,引魏公事辭,卒亦不拜。紹興中,張俊、韓世忠乃以捍虜有功,拜兩鎮,俄又加三鎮。二人皆武臣,不知辭。當時士大夫為之語曰:「若加一鎮,即為四鎮,如朱全忠矣,奈何!」

大駕初駐蹕臨安,故都及四方士民商賈輻輳,又創立官府,扁牓一新。好事者取以為對曰:「鈐轄諸道進奏院,詳定一司敕令所」,「王防禦契聖眼科,陸官人遇仙風藥」,「乾溼腳氣四斤丸,偏正頭風一字散」,「三朝御裹陳忠翊,四世儒醫陸太丞」,「東京石朝議女婿,樂駐泊樂鋪西蜀」,「費先生外甥,寇保義卦肆」,如此凡數十聯,不能盡記。

高廟謂:「端硯如一段紫玉,瑩潤無瑕乃佳,何必以眼為貴耶。」晁以道藏硯必取玉斗樣,喜其受墨瀋多也。每曰:「硯若無池受墨,則墨亦不必磨,筆亦不必點,惟可作枕耳。」

呂吉甫問客:「蘇子瞻文辭似何人?」客揣摩其意,答之曰:「似蘇秦、張儀。」呂笑曰:「秦之文高矣,儀固不能望,子瞻亦不能也。」徐自誦其表語云:「面折馬光於講筵,廷辯韓琦之奏疏。」甚有自得之色,客不敢問而退。

陳師錫家享儀,謂冬至前一日為「冬住」,與歲除夜為對, 【 與歲除夜為對 說郛本作「與除夜之歲除為對」。】 蓋閩音也。予讀太平廣記三百四十卷有盧頊傳云:「是夕,冬至除夜。」乃知唐人冬至前一日,亦謂之「除夜」。詩唐風:「日月其除。」除音直慮反。 【 直慮反 何校作「直盧反」。】 則所謂「冬住」者,「冬除」也。陳氏傳其語,而失其字耳。

老杜寄薛三郎中詩云:「上馬不用扶,每扶必怒瞋。」東坡送喬仝詩云:「上山如飛瞋人扶。」皆言老人也。蓋老人諱老,故爾。若少壯者,扶與不扶皆可,何瞋之有。

宣和末,有巨商捨三萬緡,裝飾泗州普照塔,煥然一新。建炎中,商歸湖南,至池州大江中。一日晨興,忽見一塔十三級,水上南來。 【 水上 津逮本作「浮水上」。】 金碧照耀,而隨波傾颭,若欲倒者。商舉家及舟師人人見之,皆驚怖誦佛。既漸近,有僧出塔下,舉手揖曰:「元是裝塔施主船。淮上方火災,大師將塔往海東行化去。」語未竟,忽大風作,塔去如飛,遂不見。未幾,乃聞塔廢於火。舒州僧廣勤與商船同行,親見之。

段成式酉陽雜俎言,揚州東市塔影忽倒,老人言海影翻則如此。沈存中以謂大抵塔有影必倒。予在福州見萬壽塔,成都見正法塔,蜀州見天目塔,皆有影,亦皆倒也。然塔之高如是,而影止三二尺,纖悉皆具。或自天窗中下,或在廊廡間,亦未易以理推也。

唐彥猷硯錄言:「青州紅絲石硯,覆之以匣,數日墨色不乾。經夜即其氣上下蒸濡,著於匣中,有如雨露。」又云:「紅絲硯必用銀作匣。」凡石硯若置銀匣中,即未乾之墨氣上騰, 【 墨氣上騰 津逮本作「墨氣上蒸騰」。】 其墨乃著蓋上。久之,蓋上之墨復滴硯中,亦不必經夜也。銅錫皆然,而銀尤甚,雖漆匣亦時有之,但少耳。彥猷貴重紅絲硯,以銀為匣,見其蒸潤,而未嘗試他硯也。

賀方回狀貌奇醜,色青黑而有英氣,俗謂之賀兔頭。 【 賀兔頭 何校、津逮本作「賀鬼頭」。】 喜校書,朱黃未嘗去手。詩文皆高,不獨攻長短句也。 【 攻 津逮本作「工」。】 潘邠老贈方回詩云:「詩束牛腰藏舊稿,書訛馬尾辨新讎。」有二子,曰房、曰廩。於文,「房」從方,「廩」從回,蓋寓父字於二子名也。

翟耆年字伯壽父公巽參政之子也。能清言,工篆及八分。巾服一如唐人,自名唐裝。一日往見許顗彥周。彥周髽髻,著犢鼻褌,躡高屐出迎,伯壽愕然。彥周徐曰:「吾晉裝也,公何怪!」

元祐七年,哲廟納后,用五月十六日法駕出宣德門行親迎之禮。初,道家以五月十六日為天地合日,夫婦當異寢,違犯者必夭死,故世以為忌。當時太史選定,乃謂人主與后猶天地也,故特用此日。將降詔矣,皇太妃持以為不可,上亦疑之。宣仁獨以為此語俗忌耳,非典禮所載,遂用之。其後詔獄既興,宦者復謂:「若廢后可弭此禍。」上意亦不可回矣。 【 亦 津逮本作「益」。】

政和以後,斜封墨敕盛行,乃有以寺監長官視待制者,大抵皆以非道得之。晁叔用以謂「視待制」可對「如夫人」,蓋為清議貶黜如此。又往往以特恩賜金帶,朝路混淆,然猶以舊制不敢坐狨。故當時謂橫金無狨韉,與閤門舍人等耳。

聶山、胡直孺同為都司,一日過堂,從容為蔡京言道流之橫。京慨然曰:「君等不知耳,淫侈之風日熾,姑以齋醮少間之,不暇計此曹也。」京之善文過如此。

蔡京賜第,宏敞過甚。老疾畏寒,幕帟不能禦,遂至無設床處,惟撲水少低,間架亦狹,乃即撲水下作臥室。

秦熹作狀元時,蔡京親吏高揀猶在, 【 高揀 津逮本、稗海本作「高棟」,下同。】 謂人曰:「看他秦太師,吾主人乃天下至繆漢也。」揀當蔡氏盛時,官至拱衛大夫,領青州觀察使。靖康臺評所謂廝養官為橫行是也。有王俞者,與之同列,官亦相等。靖康間,俞停廢,揀猶以武功大夫為浙東副總管,遂終其身,不復褫削。議者亦置之,或自有由也。

沈存中辨雞舌香為丁香,亹亹數百言,竟是以意度之。惟元魏賈思勰作齊民要術,第五卷有合香澤法,用雞舌香,注云:「俗人以其似丁子,故謂之丁子香 【 注云俗人以其似丁子故謂之丁子香 津逮本無此十五字。】 」。此最的確,可引之證,而存中反不及之,以此知博洽之難也。

顏延年作靖節徵士誄云:「徽音遠矣,誰箴予闕?」王荊公用此意作別孫少述詩:「子今去此來何時,後有不可誰予規?」青出於藍者也。

先君讀山谷乞貓詩,歎其妙。晁以道侍讀在坐,指「聞道貓奴將數子」一句,問曰:「此何謂也?」先君曰:「老杜云『蹔止啼烏將數子』,恐是其類。」以道笑曰:「君果誤矣。乞貓詩『數』字當音色主反。『數子』謂貓狗之屬多非一子,故人家初生畜必數之曰:『生幾子。』『將數子』猶言『將生子』也,與杜詩語同而意異。」以道必有所據,先君言當時偶不叩之以為恨。

翟公巽參政,靖康初召為翰林學士。過泗州,謁僧伽像,見鬚忽涌出長寸許,問他人,皆不見,怪之。一僧在旁曰:「公雖召還,恐不久復出。」公扣之,曰:「鬚出者,須出也。」果驗。

唐人詩中有曰無題者,率杯酒狎邪之語,以其不可指言,故謂之「無題」,非真無題也。近歲呂居仁、陳去非亦有曰「無題」者,乃與唐人不類,或真亡其題,或有所避,其實失於不深考耳。

翟公巽參政守會稽日, 【 翟公巽參政 說部本無「政」字,據津逮本補。案,宋史卷三七二翟汝文傳,汝文字公巽,曾任參知政事,知越州,當即此人,則應有「政」字。】 命工塑真武像。既成,熟視曰:「不似,不似。」即日毀之別塑,今告成觀西廡小殿立像是也。道士賀仲清在旁親見之,而不敢問。

古所謂揖,但舉手而已。今所謂喏,乃始於江左諸王。方其時,惟王氏子弟為之。故支道林入東見王子猷兄弟還,人問「諸王何如?」答曰:「見一群白項烏,但聞喚啞啞聲。」 【 喚啞啞聲 津逮本無「喚」字。】 即今喏也。

荊公詩云:「閉戶欲推愁,愁終不肯去。」劉賓客詩云:「與老無期約,到來如等閑。」韓舍人子蒼取作一聯云: 【 韓舍人 津逮本無「韓」字。】 「推愁不去還相覓,與老無期稍見侵。」比古句蓋益工矣。

四月十九日,成都謂之浣花遨頭,宴於杜子美草堂滄浪亭。傾城皆出,錦繡夾道。自開歲宴遊,至是而止,故最盛於他時。予客蜀數年,屢赴此集,未嘗不晴。蜀人云:「雖戴白之老,未嘗見浣花日雨也。」

明州護聖長老法揚,藏其祖鄭舍人向所得仁廟東宮日回賀歲旦書,稱「皇太子某狀」,用太子左春坊之印。舍人是時猶為館職也。

湯岐公初秉政,偶刑寺奏牘有云「生人婦」者。高廟問:「此有法否?」秦益公云:「法中有夫婦人與無夫者不同。」上素喜岐公,顧問曰:「古亦有之否?」岐公曰:「古法有無,臣所不能記。然『生人婦』之語,蓋出三國志杜畿傳。」上大驚,乃笑曰:「卿可謂博記矣。」益公陰刻,獨謂岐公純篤不忌也。 【 益公陰刻獨謂岐公純篤不忌也 何校、說郛本俱無此十三字。】

北方民家,吉凶輒有相禮者,謂之「白席」,多鄙俚可笑。韓魏公自樞密歸鄴,赴一姻家禮席,偶取盤中一荔支,欲啗之。白席者遽唱言曰:「資政喫荔支,請眾客同喫荔支。」魏公憎其喋喋,因置不復取。白席者又曰:「資政惡發也,卻請眾客放下荔支。」 【 荔 津逮本無「荔」字。】 魏公為一笑。「惡發」,猶云怒也。

唐自相輔以下,皆謂之京官,言官於京師也。其常參者曰常參官,未常參者曰未常參官。國初以常參官預朝謁,故謂之升朝官,而未預者曰京官。元豐官制行,以通直郎以上朝預宴坐,仍謂之升朝官,而按唐制去京官之名。凡條制及吏牘,止謂之承務郎以上,然俗猶謂之京官。

唐所謂丞郎,謂左右丞、六曹侍郎也。尚書雖序左右丞上,然亦通謂之丞郎,猶今言侍從官也。俗又謂之兩制,指內制而言,然非翰苑。西掖亦曰「兩制」,正如丞郎之稱。契丹僭號,有「高坐官」,亦侍從之比。坐字本犯御嫌名,或謂丞郎為左右丞、中書門下侍郎,亦非也。

唐高祖實錄:武德二年正月甲子,下詔曰:「釋典微妙,淨業始於慈悲;道教沖虛,至德去其殘暴。況乎四時之禁,毋伐麛卵;三驅之禮,不取順從。蓋欲敦崇仁惠,蕃衍庶物,立政經邦,咸率斯道。朕祗膺靈命,撫遂群生,言念亭育,無忘鑒昧。殷帝去網,庶踵前修;齊王捨牛,實符本志。自今每年正月、五月、九月十直日,並不得行刑。所在公私,宜斷屠殺。」此三長月斷屠殺之始也。唐大夫如白居易輩,蓋有遇此三齋月,杜門謝客,專延緇流作佛事者。今法至此月亦減去食羊錢,蓋其遺制。

老學庵筆記卷九

蜀父老言:王小皤之亂,自言「我土鍋村民也,豈能霸一方?」有李順者,孟大王之遺孤。初,蜀亡,有晨興過摩訶池上者,見錦箱錦衾覆一襁褓嬰兒,有片紙在其中,書曰:「國中義士,為我養之。」人知其出於宮中,因收養焉,順是也,故蜀人惑而從之。未幾,小皤戰死,眾推順為主,下令復姓孟。及王師薄城,城且破矣,順忽飯城中僧數千人以祈福。又度其童子亦數千人,皆就府治削髮,衣僧衣。晡後分東西門兩門出。 【 分東西門兩門出 津逮本作「分東西兩門出」。】 出盡,順亦不知所在,蓋自髡而遯矣。明日,王師入城,捕得一髯士,狀頗類順,遂誅之,而實非也。有帶御器械張舜卿者,因奏事,密言:「臣聞順已逸去,所獻首非也。」太宗以為害諸將之功,叱出將斬之;已而貸之,亦坐免官。及真廟天禧初,順竟獲於嶺南。初欲誅之於市,且令百官賀。呂文靖為知雜御史,以為不可,但即獄中殺之。人始知舜卿所奏非妄也。蜀人又謂:順逃至荊渚,入一僧寺,有僧熟視曰:「汝有異相,當為百日偏霸之主,何自在此?汝宜急去,今年不死,尚有數十年壽。」亦可怪也。又云方順之作,有術士拆順名曰:「是一百八日有西川耳, 【 是 說部本作「自」,此從津逮本。】 安能久也。」如朝而敗。

太宗太平興國四年,平太原,降為并州,廢舊城,徙州於榆次。今太原則又非榆次,乃三交城也。 【 三交城 說部本原作「三交域」,此據津逮本改。】 城在舊城西北三百里,亦形勝之地。本名故軍,又嘗為唐明鎮。有晉文公廟,甚盛。平太原後三年,帥潘美奏乞以為并州,從之。於是徙晉文公廟,以廟之故址為州治。又徙陽曲縣於三交,而榆次復為縣。國史所載頗略。方承平時,太原為大鎮,其興廢人人能知之,故史亦不備書。今陷沒幾七十年,遂有不可詳者矣。

唐小說載:有人路逢奔馬入都者,問何急如此。其人答曰:「應不求聞達科。」本朝天聖中,初置賢良方正等六科,許少卿監以上奏舉,自應者亦聽,俄又置高蹈丘園科,亦許自於所在投狀求試,時以為笑。予少時為福州寧德縣主簿,提刑樊茂實以職狀舉予曰:「有聲於時, 【 有聲於時 說部本作「有聲於是」,此從津逮本。】 不求聞達。」後數月,再見之,忽問曰:「何不來取奏狀?」予笑答之,曰:「恐不稱舉詞,故不敢。」茂實亦笑,顧書吏促發奏。然予竟不投也。

成都士大夫家法嚴。席帽行范氏,自先世貧而未仕,則賣白龍丸,一日得官,止不復賣。城北郭氏賣豉亦然。皆不肯為市井商賈,或舉貨營利之事。又士人家子弟,無貧富皆蘆心布衣,紅勒帛狹如一指大,稍異此則共嘲笑,以為非士流也。

周禮蟈氏注云:「蟈,今御所食蛙也。」漢書霍光傳亦有「丞相擅減宗廟羔菟蛙」。此何等物,而漢人以供玉食及宗廟之薦耶?古今事不同如此。

真宗御集有苑中賞花詩十首,內一首龍柏花。李文饒平泉山居草木記有「藍田之龍柏」,宋子京又有真珠龍柏詩,劉子儀、晁以道、朱希真亦皆有此作。予長於江南,未嘗見也。或云本出鄜、坊間。

舒煥堯文,東坡公客,建炎中猶在。有子為湖南一縣尉,遇盜燒死,堯文年九十矣,憂悸得病而卒。

陳無已子豐,詩亦可喜,晁以道集中有謝陳十二郎詩卷是也。建炎中,以無已故,特命官。李鄴守會稽,來從鄴作攝局。鄴降虜,豐亦被繫纍而去,無已之後遂無在江左者。豐亦不知存亡,可哀也。

劉道原壯輿,載世藏書甚富。壯輿死,無後,書錄於南康軍官庫。後數年,胡少汲過南康,訪之,已散落無餘矣。

行在百官,以祠事致齋於僧寺,多相與遍遊寺中,因遊傍近園館。或齋於道宮亦然。按張文昌僧寺宿齋詩云:「晚到金光門外寺,寺中新竹隔簾多。齋官禁與僧相見,院院開門不得過。」乃知唐齋禁之嚴如此。今律所云作祀事悉禁是也。

韓子蒼詩,喜用「擁」字,如「車騎擁西疇」、「船擁清溪尚一樽」之類;出於唐詩人錢起「城隅擁歸騎」也。

政和神霄玉清萬壽宮,初止改天寧萬壽觀為之,後別改宮觀一所,不用天寧。若州城無宮觀,即改僧寺。俄又不用宮觀,止改僧寺。初通撥賜產千畝,已而豪奪無涯。西京以崇德院為宮,據其產一萬二千畝, 【 一萬二千 津逮本作「二萬一千」。】 賃舍錢、園利錢又在其外。三泉縣以不隸州,特置。已而凡縣皆改一僧寺為神霄下院,駸駸日張,至宣和末方已。

天下神霄,皆賜威儀,設於殿帳座外。面南,東壁,從東第一架六物:曰錦繖、曰絳節、曰寶蓋、曰珠幢、曰五明扇、曰旌;從東第二架六物:曰絲拂、曰旛、曰鶴扇二、曰金鉞、曰如意。西壁,從東第一架六物:曰如意、曰玉斧、曰鶴扇二、曰旛、曰絲拂;西壁,從東第二架曰旌、曰五明扇、曰珠幢、曰寶蓋、曰絳節、曰錦繖。東南經兵火,往往不復在。蜀中多徙于天慶觀聖祖殿,今猶有存者。

神霄以長生大帝君、 【 長生大帝君 說部本原脫「長」字,此據津逮本補。】 青華帝君為主,其次曰蓬萊靈海帝君、西元大帝君、東井大帝君、西華大帝君、清都大帝君、中黃大帝君。又有左右仙伯,東西臺吏,二十有二人,繪於壁。又有韓君丈人,祀於側殿,曰此神霄帝君之高賓也。 【 高賓 津逮本作「尚賓」。】 其說皆出於林靈素、張虛白、劉棟。 【 劉棟 何校:一本作「劉煉」,津逮本同何校本。】

天禧中,以王捷所作金寶牌賜天下。至宣和末,又以方士劉知常所鍊金輪頒之天下神霄宮,名曰神霄寶輪。知常言其法以水鍊之成金, 【 水 津逮本作「汞」。】 可鎮分野兵饑之災。時宣和七年秋也,遣使押賜天下。太常方下奉安寶輪儀制,而虜寇已渡矣。 【 渡 津逮本作「渡河」。】

本朝康保裔,真廟時為高陽關都部署。契丹入寇,戰死;祖志忠,後唐明宗時討王都戰死;父再遇,太祖時為將,討李筠戰死;三世皆死國事。

天聖初,宋元憲公在場屋日,夢魁天下。故事,四方舉人集京師,當入見,而宋公姓名偶為眾人之首,禮部奏舉人宋郊等,公大惡之,以為夢徵止此矣,然其後卒為大魁。紹興初,張子韶亦夢魁天下,比省試,類榜坐位圖出,其第一人則張九成也。公殊怏怏。及廷試,唱名亦冠多士,與元憲事正同。

王冀公自金陵召還,不降詔,止於茶藥合中賜御飛白「王欽若」三字,而中使口傳密旨,冀公即上道。至國門,輔臣以下皆未知。政和中,蔡太師在錢塘,一日中使賜茶藥,亦於合中得大玉環徑七寸,色如截肪。京拜賜,即治行。後二日,詔至,即日起發。二事略相似,然非二人者,必無此事也。

孫策傳,張津常著絳帕頭。帕頭者,巾幘之類,猶今言幞頭也。韓文公云「以紅帕首」,已為失之。東坡云:「絳帕蒙頭讀道書。」增一「蒙」字,其誤尤甚。

貴臣有疾宣醫及物故敕葬,本以為恩,然中使挾御醫至,凡藥必服,其家不敢問,蓋有為醫所誤者。敕葬則喪家所費,至傾竭貲貨,其地又未必善也。故都下諺曰:「宣醫納命,敕葬破家。」慶曆中,始有詔:「已降指揮敕葬,而其家不願者聽之。」西人云:「姚麟敕葬乃絕地,故其家遂衰。」

范文正公喜彈琴,然平日止彈履霜一操,時人謂之范履霜。

韓子蒼和錢遜叔詩云:「叩門忽送銅山句,知是賦詩人姓錢。」蓋唐詩人錢起賦詩以姓為韻,有「銅山許鑄錢」之句。

撫州紫府觀真武殿像,設有六丁六甲神,而六丁皆為女子像。黃次山書殿牓曰:「感通之殿。」感通乃醴泉觀舊名, 【 至和二年十二月賜名】 。而像設亦醴泉舊制也。

東坡先生在中山作戚氏樂府詞最得意,幕客李端叔跋三百四十餘字,敘述甚備。欲刻石傳後,為定武盛事,會謫去,不果,今乃不載集中。至有立論排詆,以為非公作者,識真之難如此哉。

予在成都,偶以事至犀浦,過松林甚茂,問馭卒:「此何處?」答曰:「師塔也。」蓋謂僧所葬之塔。於是乃悟杜詩「黃師塔前江水東」之句。

南朝詞人謂文為筆,故沈約傳云:「謝玄暉善為詩,任彥昇工于筆,約兼而有之。」又庾肩吾傳,梁簡文與湘東王書,論文章之弊曰:「詩既若此,筆又如之。」又曰:「謝朓、沈約之詩,任昉、陸倕之筆。」任昉傳又有「沈詩」、「任筆」之語。老杜寄賈至嚴武詩云:「賈筆論孤憤,嚴詩賦幾篇。」杜牧之亦云:「杜詩韓筆愁來讀,似倩麻姑癢處抓。」亦襲南朝語爾。 【 亦襲南朝語爾 說郛本作「亦襲南朝市語」。】 往時諸晁謂詩為詩筆,亦非也。

東蒙蓋終南山峰名。杜詩云:「故人昔隱東蒙峰,已佩含景蒼精龍。故人今居子午谷,獨在陰崖結茅屋。」皆長安也。种明東蒙新居詩亦云:「登遍終南峰,東蒙最孤秀。」南士不知,故註杜詩者妄引顓臾為東蒙主,以為魯地。

紹興初,程氏之學始盛,言者排之,至譏其幅巾大袖。胡康侯力辨其不然,曰:「伊川衣冠,未嘗與人異也。」然張文潛元祐初贈趙景平主簿詩曰:「明道新墳草已春,遺風猶得見門人。定知魯國衣冠異,盡戴林宗折角巾。」則是自元祐初,為程學者幅巾已與人異矣。衣冠近古,正儒者事,譏者固非,辨者亦未然也。

晁氏世居都下昭德坊,其家以元祐黨人及元符上書籍記,不許入國門者數人,之道其一也。嘗於鄭、洛道中,遇降羌,作詩云:「沙場尺箠致羌渾,玉陛俱承雨露恩。自笑百年家鳳闕,一生腸斷國西門。」方是時,士大夫失職如此,安得不兆亂乎?

鄭介夫喜作詩,多至數千篇。謫英州,遇赦得歸,有句云:「未言路上舟車費,尚欠城中酒藥錢。」絕似王元之也。

元祐初,蘇子由為戶部侍郎,建言:「都水監本三司之河渠案,將作監本三司之修造案,軍器監本三司之甲胄案。 【 甲胄 說部本無「甲」字,此據津逮本補。】 三司,今戶部也,而三監乃屬工部。請三監皆兼隸戶部。凡有所為,戶部定其事之可否,裁其費之多寡,而工部任其工之良楛,程其作之遲速。」朝廷從其言,為立法。及紹聖中,以為害元豐官制,罷之。建中靖國中,或欲復從元祐,已施行矣,時豐相之為工部尚書,獨持不可,曰:「設如都水監塞河,軍器監造軍器,而戶部以為不可則已矣,若以為可,則併任其事可也。今若戶部吝其費裁損之,乃令工部任河之決塞,器之利鈍,為工部者不亦難乎?」議遂寢。相之本主元祐政事者,然其言公正不阿如此,可謂賢矣。

徽宗嘗乘輕舟泛曲江,有宮嬪持寶扇乞書者。上攬筆亟作草書一聯云:「渚蓮參法駕,沙鳥犯鉤陳。」俄復取筆塗去「犯鉤陳」三字,曰:「此非佳語。」此聯實李商隱陳宮詩,亦不祥也。李耕道云。

東坡在黃州時,作西捷詩曰:「漢家將軍一丈佛,詔賜天閑八尺龍。露布朝馳玉關塞,捷烽夜到甘泉宮。似聞指麾築上郡,已覺談笑無西戎。放臣不見天顏喜,但覺草木皆春容。」「一丈佛」者,王中正也。以此詩為非東坡作耶,氣格如此,孰能辦之?以為果東坡作耶,此老豈譽王中正者?蓋刺之也。以三百篇言之,「君子偕老」是矣。

南朝謂北人曰「傖父」,或謂之「虜父」。南齊王洪軌,上谷人,事齊高帝, 【 齊高帝 「齊」字,說部本原闕,空一字,此據津逮本補。】 為青冀二州刺史,勵清節,州人呼為「虜父使君」。今蜀人謂中原人為「虜子」,東坡詩「久客厭虜饌」是也,因目北人仕蜀者為「虜官」。晁子止為三榮守,民有訟資官縣尉者,曰:「縣尉虜官,不通民情。」子止為窮治之,果負冤。民既得直,拜謝而去。子止笑諭之曰:「我亦虜官也,汝勿謂虜官不通民情。」聞者皆笑。

紹興末,予見陳魯公。留飯,未食,而揚郡王存中來白事,魯公留予便坐而見之。存中方不為朝論所與,予年少,意亦輕之,趨幕後聽其言。會魯公與之言及邊事,存中曰:「士大夫多謂當列兵淮北,為守淮計,即可守,因圖進取中原;萬一不能支,即守大江未晚。此說非也。士惟氣全乃能堅守,若俟其敗北,則士氣已喪,非特不可守淮,亦不能守江矣。今據大江之險,以老彼師,則有可勝之理。若我師克捷,士氣已倍,彼奔潰不暇,然後徐進而北,則中原有可取之理。然曲折尚多,兵豈易言哉!」予不覺太息曰:「老將要有所長。 【 要有所長 說部本無「有」字,此從津逮本。】 」然退以語朝士,多不解也。

東坡在嶺海間,最喜讀陶淵明、柳子厚二集,謂之南遷二友。予讀宋白尚書玉津雜詩有云:「坐臥將何物?陶詩與柳文。」則前人蓋有與公暗合者矣。

凌霄花未有不依木而能生者,惟西京富鄭公園中一株,挺然獨立,高四丈,圍三尺餘,花大如杯,旁無所附。宣和初,景華苑成,移植於芳林殿前,畫圖進御。

政和、宣和間,妖言至多。織文及纈帛,有遍地桃冠,有並桃香,有佩香曲,有賽兒,而道流為公卿受籙。議者謂:桃者,逃也;佩香者,背鄉也;賽者,塞也;籙者,戮也。蔡京書神霄玉清萬壽宮及玉皇殿之類,玉字旁一點,筆勢險急。有道士觀之曰:「此點乃金筆,而鋒芒侵王,豈吾教之福哉?」侍晨李德柔勝之親聞其言,嘗以語先君。又林靈素詆釋教,謂之「金狄亂華」。當時「金狄」之語,雖詔令及士大夫章奏碑版亦多用之,或以為靈素前知金賊之禍,故欲廢釋氏以厭之。其實亦妖言耳。

近世士大夫多不練故事,或為之語曰:「上若問學校法制,當對曰:『有劉士祥在。』問典禮因革,當對曰:『有齊聞韶在。』」士祥、聞韶,蓋國子監太常寺老吏也。史院有竊議史官者, 【 史院 津逮本「院」字下有「吏」字。】 曰:「史官筆削有定本,箇箇一樣。」或問「何也」,曰:「將吏人編出日曆中,『臣僚上言』字塗去『上』字, 【 塗去上字 說部本「字」作「言」,此據津逮本改。】 其後『奉聖旨依』字亦塗去,而從旁注『從之』二字,即一日筆削了矣。」

政和後,道士有賜玉方符者,其次則金方符,長七寸,闊四寸,面為符,背鑄御書曰:「賜某人,奉以行教。有違天律,罪不汝貸。」結於當心,每齋醮則服之。會稽天寧萬壽觀有老道士盧浩真者,嘗被金符之賜。予少時親見之。

世傳唐呂府君敕葬碑。呂名惠恭,僧大濟之父。大濟,代宗時內道場僧也,官至殿中監,故惠恭贈官為兗州刺史,而官為營葬。宣和中,會稽天寧觀道士張若水官為蕊珠殿校籍,贈其父為朝奉大夫,母封宜人。嘗見其母贈誥云: 【 贈誥 津逮本作「賜誥」,稗海本作「贈告」。】 「嘉其教子之勤,寵以宜家之號。」詩人林子來亦有贈道官萬大夫焚黃詩。然二人者,品秩猶未高,若林靈素以侍晨,恩數視執政,則贈官必及三代矣。大抵當時道流,濫恩不可勝載,中更喪亂,史皆不得書,此偶因事見之耳。

北都有魏博節度使田緒遺愛碑,張弘靖書;何進滔德政碑,柳公權書,皆石刻之傑也。政和中,梁左丞子美為尹,皆毀之,以其石刻新頒五禮新儀。

近世名士:李泰發 【 光】 ,一字泰定;晁以道 【 說之】 ,一字伯以;潘義榮 【 良貴】 ,一字子賤;張全真 【 守】 ,一字子固;周子充 【 必大】 ,一字洪道;芮國器 【 燁】 , 【 燁 學津本作「煜」。】 一字仲蒙;林黃中 【 栗】 ,一字寬夫;朱元晦 【 熹】 ,一字仲晦。人稱之,多以舊字,其作文題名之類,必從後字,後世殆以疑矣。

王荊公熙寧初召還翰苑。初侍經筵之日,講禮記「曾參易簀」一節,曰:「聖人以義制禮,其詳見於床笫之間。君子以仁行禮,其勤至於垂死之際。姑息者,且止之辭也,天下之害,未有不由於且止者也。」此說不見於文字,予得之於從伯父彥遠。

老學庵筆記卷十

世多言白樂天用「相」字,多從俗語作思必切,如「為問長安月,如何不相離」是也。然北人大抵以「相」字作入聲,至今猶然,不獨樂天。老杜云:「恰似春風相欺得,夜來吹折數枝花。」亦從入聲讀,乃不失律。俗謂南人入京師,效北語,過相藍,輒讀其牓曰大廝國寺,傳以為笑。

中貴楊戩,於堂後作一大池,環以廊廡,扃鐍周密。每浴時,設浴具及澡豆之屬於池上,乃盡屏人,躍入池中游泳,率移時而出,人莫得窺,然但謂其性喜浴於池耳。一日,戩獨寢堂中,有盜入其室,忽見床上乃一蝦蟆,大可一床,兩目如金,光彩射人。盜為之驚仆,而蝦蟆已復變為人,乃戩也。起坐握劍,問曰:「汝為何人?」盜以實對。戩擲一銀香毬與之曰:「念汝迫貧,以此賜汝,切勿為人言所見也。」盜不敢受,拜而出。後以他事繫開封獄,自道如此。

廟諱同音。「署」字常恕反,「樹」字如遇反, 【 如遇反 津逮本作「殊遇反」。】 然皆諱避,則以為一字也。北史杜弼傳「齊神武相魏時,相府法曹辛子炎諮事云:『取署字。』子炎讀『署』為『樹』,神武怒其犯諱,杖之。」則「署」與「樹」音不同,當時雖武人亦知之,而今學士大夫乃不能辨。方嘉祐、治平之間,朝士如宋次道、蘇子容輩,皆精於字學, 【 字學 津逮本作「小學」。】 亦不以為言,何也?

東坡素知李廌方叔。方叔赴省試,東坡知舉,得一卷子,大喜,手批數十字,且語黃魯直曰:「是必吾李廌也。」及拆號,則章持致平,而廌乃見黜。故東坡、山谷皆有詩在集中。初,廌試罷歸,語人曰:「蘇公知舉,吾之文必不在三名後。」及後黜, 【 及後黜 津逮本作「及被黜」。】 廌有乳母年七十,大哭曰:「吾兒遇蘇內翰知舉不及第,它日尚奚望?」遂閉門睡,至夕不出。發壁視之,自縊死矣。廌果終身不第以死,亦可哀也。

楊文公云:「豈期遊岱之魂,遂協生桑之夢。」世以其年四十八,故稱其用「生桑之夢」為切當,不知「遊岱之魂」出河東記韋齊休事,亦全句也。

閩中有習左道者,謂之明教。亦有明教經,甚多刻版摹印,妄取道藏中校定官名銜贅其後。燒必乳香,食必紅蕈,故二物皆翔貴。至有士人宗子輩,眾中自言:「今日赴明教齋。」予嘗詰之:「此魔也,奈何與之遊?」則對曰:「不然,男女無別者為魔,男女不親授者為明教。明教,婦人所作食則不食。 【 婦人 津逮本「婦」字上有「遇」字。】 」然嘗得所謂明教經觀之,誕謾無可取,真俚俗習妖妄之所為耳。 【 真俚俗習妖妄之所為 津逮本作「直俚俗習妖妄者所為」。】 又或指名族士大夫家曰:「此亦明教也。」不知信否。偶讀徐常侍稽神錄云:「有善魔法者,名曰明教。」則明教亦久矣。

(葦攵), 【 (葦攵) 津逮本作「芰」;下同。】 菱也。今人謂卷荷為罷荷 【 罷荷 津逮本作「伎荷」,誤;下同。】罷,立也。卷荷出水面,亭亭植立,故謂之罷荷。或作爸,非是。白樂天池上早秋詩云:「荷爸綠參差,新秋水滿池。」乃是言荷及菱二物耳。

蔡太師作相時,衣青道衣,謂之「太師青」;出入乘椶頂轎子,謂之「太師轎子」。秦太師作相時,裹頭巾,當面偶作一摺,謂之「太師錯」;摺樣第中窗上下及中一二眼作方眼,餘作疏櫺,謂之「太師窗」。

張魏公有重望,建炎以來置左右相多矣,而天下獨目魏公為張右相;丞相帶都督亦數人,而天下獨目魏公為張都督,雖夷狄亦然。然魏公隆興中再入,亦止於右相領都督,乃知有定數也。

東坡絕句云:「梨花澹白柳深青,柳絮飛時花滿城。惆悵東闌一株雪,人生看得幾清明?」紹興中,予在福州,見何晉之大著,自言嘗從張文潛遊,每見文潛哦此詩,以為不可及。余按杜牧之有句云:「砌下梨花一堆雪,明年誰此憑闌干?」東坡固非竊牧之詩者,然竟是前人已道之句,何文潛愛之深也,豈別有所謂乎?聊記之以俟識者。

今人謂後三日為「外後日」,意其俗語耳。偶讀唐逸史裴老傳,乃有此語。裴,大曆中人也,則此語亦久矣。

嚴州建德縣有崇勝院,藏天聖五年內降劄子設道場云:「皇太后賜銀三十兩,皇太妃施錢二十貫,皇后施錢十貫,朱淑儀施錢五貫。」有仁廟飛白御書,今皆存。蓋院有僧嘗際遇真廟,召見賜衣及香燭故也。猶可想見祖宗恭儉之盛。予在郡初不聞,迫代歸,始知之,不及刻石,至今為恨。

徐敦立侍郎頗好謔,紹興末,嘗為予言:「柳子厚非國語之作,正由平日法國語為文章,看得熟,故多見其疵病。此俗所謂沒前程者也。」予曰:「東坡公在嶺外特喜子厚文,朝夕不去手,與陶淵明並稱二友。及北歸,與錢濟明書,乃痛詆子厚時令、斷刑、四維、貞符詩篇, 【 詩篇 津逮本作「諸篇」。】 至以為小人無忌憚者。豈亦由朝夕紬繹耶?恐是非國語之報。」敦立為之抵掌絕倒。

蔡攸初以淮康節領相印,徽宗賜曲宴,因語之曰:「相公公相子。」蓋是時京為太師,號「公相」。攸即對曰「人主主人翁」。其善為諧給如此。

白樂天云:「微月初三夜,新蟬第一聲。」晏元憲云:「綠樹新蟬第一聲。」王荊公云:「去年今日青松路,憶似聞蟬第一聲。」三用而愈工,信詩之無窮也。

蘇子容詩云:「起草才多封卷速,把麻人眾引聲長。」蘇子由詩云:「明日白麻傳好語,曼聲微繞殿中央。」蓋昔時宣制,皆曼延其聲,如歌詠之狀。張天覺自小鳳拜右揆,有旨下閤門,令平讀,遂為故事。

蔡元長當國時,士大夫問軌革, 【 軌革 津逮本作「軏革」;學津本仍作「軌革」。】 往往畫一人戴草而祭, 【 戴草 說部本作「戴革」,據津逮本。】 輒指之曰:「此蔡字也,必由其門而進。」及童貫用事,又有畫地上奏樂者,曰:「土上有音,童字也。」其言亦往往有驗。及二人者廢,則亦無復占得此卦。紹興中,秦會之專國柄,又多畫三人,各持禾一束,則又指之曰:「秦字也。」其言亦頗驗。及秦氏既廢,亦無復占得此卦矣。若以為妄,則紹興中如黑象輩畜書數百冊,對人檢之,予親見其有三人持禾者在其間,亦未易測也。

祖宗時,有知樞密院及同知、簽署之類。治平後,避諱改曰簽書。政和以後,宦者用事,輒改內侍省都都知曰知內侍省事, 【 內侍省都都知 津逮本作「內侍省都知」,似誤。】 都知曰同知內侍省事,押班曰簽書內侍省事,蓋僭視密院也。建炎中,始復舊。近有道士之行天心法者,自結銜曰知天樞院事,亦有稱同知、簽書者,又可一笑也。

考工記「弓人」注云:「(月直),亦黏也;音職。」今婦人髮有時為膏澤所黏,必沐乃解者,謂之(月直),正當用此字。

司馬侍郎朴陷虜後,妾生一子於燕,名之曰通國,實取蘇武胡婦所生子之名名之,而國史不書,其家亦諱之。

太祖開國,雖追尊僖祖以下四廟,然惟宣祖、昭憲皇后為大忌,忌前一日不坐,則太祖初不以僖祖為始祖可知。真宗初,罷宣祖大忌。祥符中,下詔復之。然未嘗議及僖祖,則真宗亦不以僖祖為始祖可知。今乃獨尊僖祖,使宋有天下二百四十餘年,太祖尚不正東向之位,恐禮官不當久置不議也。

興國中,靈州貢馬,足各有二距。其後靈州陷於西戎。宣和中,燕山府貢馬亦然,而北虜之禍遂作。

周越書苑云:郭忠恕以為小篆散而八分生,八分破而隸書出,隸書悖而行書作,行書狂而草書聖。以此知隸書乃今真書。趙明誠謂誤以八分為隸,自歐陽公始。

太宗時史官張洎等撰太祖史,凡太宗聖諭及史官采摭之事,分為朱墨書以別之,此國史有朱墨本之始也。元祐、紹聖皆嘗修神宗實錄。紹聖所修既成,焚元祐舊本,有敢私藏者皆立重法。久之,內侍梁師成家乃有朱墨本,以墨書元祐所脩,朱書紹聖所脩,稍稍傳於士大夫家。紹興初,趙相鼎提舉再撰,又或以雌黃書之,目為黃本。然世罕傳。

先太傅慶曆中賜紫章服,赴閤門拜賜,乃塗金魚袋也。豈官品有等差歟?

史丞相言高廟嘗臨蘭亭,賜壽皇於建邸。後有批字云:「可依此臨五百本來看。」蓋兩宮篤學如此。世傳智永寫千文八百本,於此可信矣。

晉人避其君名,猶不避嫌名。康帝名岳,鄧岳改名嶽。

唐初不避二名。太宗時猶有民部,李世勣、虞世南皆不避也。至高宗即位,始改為戶部。世南已卒,世勣去「世」字,惟名勣。或者尚如古卒哭乃諱歟? 【 說部本此條與上條同置於一條內,此從津逮本析為兩條。】

唐王建牡丹詩云:「可憐零落蕊,收取作香燒。」雖工而格卑。東坡用其意云:「未忍污泥沙,牛酥煎落蕊。」超然不同矣。

張繼楓橋夜泊詩云:「姑蘇城外寒山寺,夜半鐘聲到客船。」歐陽公嘲之云:「句則佳矣,其如夜半不是打鐘時。」後人又謂惟蘇州有半夜鐘,皆非也。按于鄴褒中即事詩云:「遠鐘來半夜,明月入千家。」皇甫冉秋夜宿會稽嚴維宅詩云:「秋深臨水月,夜半隔山鐘。」此豈亦蘇州詩耶?恐唐時僧寺,自有夜半鐘也。京都街鼓今尚廢,後生讀唐詩文及街鼓者,往往茫然不能知,況僧寺夜半鐘乎?

宋文安公自禁庭謫鄜畤詩云:「九月一日奉急宣,連忙趨至閤門前。忽為典午知何罪,謫向鄜州更憮然!」蓋當時謫黜者,召至閤門受命乃行也。

宋文安公集中有省油燈盞詩,今漢嘉有之,蓋夾燈盞也。一端作小竅,注清冷水於其中,每夕一易之。尋常盞為火所灼而燥,故速乾,此獨不然,其省油幾半。邵公濟牧漢嘉時,數以遺中朝士大夫。按文安亦嘗為玉津令,則漢嘉出此物幾三百年矣。

祥符中,有布衣林虎上書,真廟曰:「此人姓林名虎,必尚怪者也。」罷遣之。宣和中,有林虎者賜對,徽宗亦異之,賜名於「虎」上加「竹」。然字書初無此字,乃自稱「塤箎」之「箎」。而書名不敢增,但作「箎」云。

吳中卑薄, 【 卑薄 何校、說郛本作「地薄」。】 斸地二三尺輒見水。予頃在南鄭,見一軍校,火山軍人也。言火山之南,地尤枯瘠,鋤钁所及,烈焰應手涌出,故以「火山」名軍,尤為異也。

楚語曰:「若武丁之神明也,其聖之睿廣也,其治之不疚也,猶自為未艾。」荊公嘗摘取「睿廣」二字入表語中。蔡京為翰林學士,議神宗謚,因力主「睿廣」二字,而忘其出楚語也。范彝叟折之曰:「此楚語所載,先帝言必稱堯、舜,今乃捨六經而以楚語為尊號,可乎?」京遂屈。韓丞相師朴亦云:「睿廣但可作僧法名耳。」時亦以為名言。

今人謂貝州為甘陵,吉州為廬陵,常州為毗陵,峽州為夷陵,皆自其地名也。惟嚴州有嚴光釣瀨,名嚴陵瀨。嚴陵乃其姓字,瀨是釣處,若謂之嚴瀨尚可,今俗乃謂之嚴陵,殊可笑也!

唐質肅公參禪,得法於浮山遠禪師。嘗作贈僧詩云:「今日是重陽,勞師訪野堂。相逢又無語,籬下菊花黃。」

今人謂娶婦為「索婦」,古語也。孫權欲為子索關羽女,袁術欲為子索呂布女,皆見三國志。

元豐間,有俞充者,諂事中官王中正,中正每極口稱之。一日,充死,中正輒侍神廟言:「充非獨吏事過人遠甚,參禪亦超然悟解。 【 超然悟解 說部本無「解」字,此從津逮本補。】 今談笑而終,略無疾恙。」上亦稱歎,以語中官李舜舉。舜舉素敢言,對曰:「以臣觀之,止是猝死耳。」人重其直。

古所謂路寢,猶今言正廳也。故諸侯將薨,必遷於路寢,不死於婦人之手,非惟不瀆,亦以絕婦寺矯命之禍也。近世乃謂死於堂奧為終於正寢,誤矣。前輩墓誌之類數有之, 【 數有之 津逮本作「數數有之」。】 皆非也。黃魯直詩云:「公虛采蘋宮,行樂在小寢。」按魯僖公薨於小寢。杜預謂「小寢,夫人寢也。」魯直亦習於近世,謂堂為正寢,故以小寢為妾媵所居耳。不然既云「虛采蘋宮」,又云「在小寢」,何耶?

王黼作相,其子閎孚作待制,造朝財十四歲,都人目為「胡孫待制」。

晉人所謂見何次道,令人欲傾家釀,猶云欲傾竭家貲以釀酒飲之也。故魯直云:「欲傾家以繼酌。」韓文公借以作簟詩云:「有賣直欲傾家貲。」王平父謝先大父贈簟詩亦云:「傾家何計效。」韓公皆得晉人本意。至朱行中舍人有句云:「相逢盡欲傾家釀,久客誰能散橐金。」用「家釀」對「橐金」,非也。

錢勰字穆,范祖禹字淳,皆一字。交友以其難呼,故增「父」字,非其本也。

錢穆父風姿甚美,有九子。都下九子母祠作一巾紵美丈夫,坐於西偏,俗以為九子母之夫。故都下謂穆父為九子母夫。東坡贈詩云:「九子羡君門戶壯。」蓋戲之也。

保壽禪師作臨濟塔銘云:「師受黃孽印可,尋抵河北鎮州城東,臨滹沱河側小院住持,名臨濟。其後墨君和太尉於城中捨宅為寺,亦以『臨濟』為名。」 【 墨君和名見唐書及五代史】 。其事甚詳。近見呂元直丞相燕魏錄載:「真定安業坊臨濟院,乃昭憲杜太后故宅。」按保壽與臨濟乃師弟子,不應有誤。豈所謂臨濟院者,又嘗遷徙耶?

謝任伯參政在西掖草蔡太師謫散官制,大為士大夫所稱。其數京之罪曰:「列聖詒謀之憲度,掃蕩無餘;一時異議之忠賢,耕鋤略盡。 【 耕鋤 津逮本作「耘鋤」。】 」其語出於張文潛論唐明皇曰「太宗之法度,廢革略盡;貞觀之風俗,變壞無餘」也。

呂進伯作考古圖云:「古彈棋局,狀如香爐。」蓋謂其中隆起也。李義山詩云:「玉作彈棋局,中心亦不平。」今人多不能解。以進伯之說觀之,則粗可見,然恨其藝之不傳也。魏文帝善彈棋,不復用指,第以手巾角拂之。有客自謂絕藝,及召見,但低首以葛巾角拂之,文帝不能及也。此說今尤不可解矣。大名龍興寺佛殿有魏宮玉石彈棋局, 【 大名 原作「大明」,據學津本、稗海本改。】 上有黃初中刻字,政和中取入禁中。

昭德諸晁謂「婿為借倩」之「倩」,云近世方訛為「倩盼」之「倩」。予幼小不能叩所出,至今悔之。

紹聖、元符之間,有馬從一者,監南京排岸司。適漕使至,隨眾迎謁。漕一見怒甚,即叱之曰:「聞汝不職,未欲按汝, 【 未欲 津逮本作「正欲」。】 何以不亟去?尚敢來見我耶!」從一皇恐,自陳湖湘人,迎親竊祿,求哀不已。漕察其語南音也,乃稍霽威云:「湖南亦有司馬氏乎?」從一答曰:「某姓馬,監排岸司耳。」漕乃微笑曰:「然則勉力職事可也。」初蓋誤認為溫公族人,故欲害之。自是從一刺謁,但稱監南京排岸而已。傳者皆以為笑。

蔡太師父準,葬臨平山,為駝形。術家謂駝負重則行,故作塔於駝峰。而其墓以錢塘江為水,越之秦望山為案,可謂雄矣。然富貴既極,一旦喪敗,幾於覆族,至今不能振。俗師之不可信如此。

該聞錄言:「皮日休陷黃巢為翰林學士,巢敗被誅。」今唐書取其事。按尹師魯作大理寺丞皮子良墓誌,稱:「曾祖日休,避廣明之難,徙籍會稽,依錢氏,官太常博士,贈禮部尚書。祖光業,為吳越丞相。父璨,為元帥府判官。三世皆以文雄江東。」據此,則日休未嘗陷賊為其翰林學士被誅也。光業見吳越備史頗詳。孫仲容在仁廟時,仕亦通顯,乃知小說謬妄,無所不有。師魯文章傳世,且剛直有守,非欺後世者,可信不疑也。故予表而出之,為襲美雪謗於泉下。

鄒忠公夢徽廟賜以筆,作詩記之。未幾,疾不起。說者謂「筆」與「畢」同音,蓋杜牧夢改名畢之類。

唐小說載李紓侍郎駡負販者云:「頭錢價奴兵。」「頭錢」,猶言「一錢」也。故都俗語云「千錢精神頭錢賣」,亦此意云。

楊朴處士詩云:「數箇胡皴徹骨乾,一壺村酒膠 【 去聲】 牙酸。 【 去聲 津逮本無「去聲」二字。】 」南楚新聞亦云:「一楪氈根數十皴,盤中猶自有紅鱗。」不知皴何物,疑是餅餌之屬。

白樂天寄裴晉公詩云:「聞說風情筋力在,只如初破蔡州時。」王禹玉送文太師詩云:「精神如破貝州時。」用白語而加工,信乎善用事也。

老學庵續筆記一卷 【 本卷續筆記係自說郛中輯出,但所載似是摘引,非全文。】

麻姑傳:王方平曰:「吾子不喜作狡獪事。」蓋古謂戲為「狡獪」,列異傳云:「北地傳書,小女折荻作鼠以狡獪」,是也。今人間為小兒戲為「狡頑」,蓋本於此。或謂奸猾為狡獪,則失之。

吳會當為吳興、會稽兩郡邑,吾固言之。偶讀文選魏文帝詩云:「惜哉時不遇,適與飄風會;吹我東南行,行行至吳會。」兩用「會」字為韻,昔人所無。後一韻為會稽之「會」,何疑焉。然誤為都會之「會」已久,雖名輩,或承誤用之。又南史隱逸伯玉傳:「齊高帝手詔,吳、會二郡,以禮迎遣。」

隋書元冑傳:「文帝嘗於正月十五日與近臣登高。時冑不在,上即令馳召之。及冑見,上謂曰:『公與外人登高,未若就朕也。』賜宴極歡。」正月十五日登高,不見他書,當考之。 【 韓退之有人日登高詩。】

唐初,魏鄭公等撰隋書,以隋文帝之父名忠,故凡「忠」字皆謂之「誠」,謂死事之臣為誠節傳,書中凡忠臣皆曰「誠臣」。書作於唐,猶為隋避諱,驟讀之,殆不可曉。太宗詩云:「疾風知勁草,板蕩識誠臣。」亦是避隋諱耳。

海南儋、崖諸郡,出勒竹杖,大於澀竹,膚有芒,可以剉爪。東坡云「倦看澀勒暗蠻村」者是也。

嘉祐四友:王荊公、呂申公、司馬溫公、韓少師。

元祐四友:蘇子瞻、錢穆公、王仲至、蔣穎叔。

梅宛陵詩,好用「案酒」,俗言「下酒」也,出陸璣草木疏:「荇,挼余也。 【 挼余 當是「接余」之誤。爾雅釋草云:「莕,接余」。莕即荇字,故朱熹詩集傳注詩周南關雎「參差荇菜」云,「荇,接余也」。「接」、「挼」形近致誤。】 白莖,葉紫赤色,正圓,徑寸餘,浮水上,根在水底,與之深淺。莖大如釵股,上青下白。煮其白莖,以苦酒浸之,脆美可案酒。」今北方多言「案酒」。

余在蜀,見東坡先生手書一軸曰:「黃幡綽告明皇,求作白打使,此官亦快人意哉!」味東坡語,似以「白打」為摶擊之意。然王建宮詞云:「寒食內人長白打,庫中先散與金錢。」則白打似是博戲耳,不知公意果何如耳?

王羲之之先諱「正」,故法帖中謂「正月」為「一月」,或為「初月」,其他「正」字率以「政」代之。

唐有一種色,謂之退紅。王建牡丹詩云:「粉光深紫膩,肉色退紅嬌。」王貞白娼樓行云:「龍腦香調水,教人染退紅。」花間集樂府云:「床上小薰籠,韶州新退紅。」蓋退紅若今之粉紅,而髹器亦有作此色者,今無之矣。紹興末,縑帛有一等似皁而淡者,謂之不肯紅,亦退紅類耶?

老泉布衣時,初未有名。雅安守劉太簡簡夫獨深知之,以書薦於韓魏公、歐陽文忠公、張文定公,辭甚切至,文亦高雅,今蜀人多傳其本,而東坡、潁濱二公獨無一語及太簡者。老泉集中,與太簡往來亦止有辭召試一書耳。如與太簡請納拜書,蜀人至今傳之,集亦不載。初疑偶然耳,久之又得老蘇所作太簡墓銘,亦不在集中,乃知編集時有意刪去。不知其意果何如也。

蔡元慶對客喜笑,溢於顏面,雖見所甚憎者,亦親厚無間,人莫能測,謂之「笑面夜叉」。盛章尹京典藩,以慘毒聞,殺人如刈草菅,然婦態雌聲,欲語先笑,未嘗正視人。或置人死地時,亦柔懦不異平日。此尤可怪也。

太宗自京尹嗣位,秦王繼之。秦王敗,但命近臣權知開封,百餘年間,非東宮親王,不去權字。意謂尹京師,祖宗曾為之,故人臣不敢居。猶唐以太宗嘗為尚書令,三百年之間無敢為者,雖郭尚父之勳業,亦避之也。

市井中有補治故銅鐵器者,謂之「骨路」,莫曉何義。春秋正義曰:「說文云:『錮,塞也。』鐵器穿穴者,鑄鐵以塞之,使不漏。禁人使不得仕宦,其事亦似之,謂之禁錮。」余案:「骨路」正是「錮」字反語。

漢書,酇侯音贊,今亳州酇縣乃音才何反。而字書「((上虍下旦)阝)」字亦才何反,云邑名,一作酇;而贊字部又有「酇」字,亦云邑名。按班固十八侯銘云:「文昌四友,漢有蕭何:序功第一,受封為酇。」唐楊巨源丹鳳樓宣赦上門下相公詩云:「請問漢家功第一,麒麟閣上識酇侯。」是字有二音,顏注未必是也。

太史公作張耳陳餘傳:「秦將詐稱二世使人遺李良書曰:『良嘗事我得顯幸。良誠能反趙為秦,赦良罪,貴良。』」四句疊用四「良」字。馮唐傳:「上曰:『嗟乎,吾獨不得廉頗、李牧為吾將。吾豈憂匈奴哉?」兩句疊用三「吾」字,而語若飛動,減一字不得。杜少陵曲江詩云:「一片飛花減卻春,風飄萬點正愁人。且看欲盡花經眼,莫厭傷多酒入唇。江上小堂巢翡翠,花間高冢臥麒麟。細推物理須行樂,何用浮名絆此身?」三聯中疊用三「花」字,而意不重複,又何好也!

王元之詩云:「兩株紅杏映籬斜,妝點香山副使家。何事春風容不得,和鶯吹折數枝花!」語雖極工,然大風折樹而鶯猶不去,於理未通,當更求之。

老學庵續筆記佚文三條

(蘇)叔黨宣和辛丑歲得隙地於許昌之西湖,葺為園亭。是年叔黨甫五十,嘗曰:「陶淵明以辛丑歲游斜川,而詩云『開歲忽五十』,是吾與淵明同甲子也。今吾得園之歲,與淵明游斜川之歲適同。因以『小斜川』名之。」或者謂叔黨家本川人,而在元祐邪籍,故名「斜川」,恐不然也。 【 (永樂大典卷二四0一)】

東都定力院井泉,甘寒,可亞閣門井。佛殿庭下有七葉樹,一名莎羅樹,亦他處所無。朝士使人汲泉,輒令取樹一葉為驗。 【 (永樂大典卷一四五三七)】

今燕俗於公服下著二襜,故軀幹夭矯,便於乘馬。或笑以為似一大椶,然故事重吾輔臣,賜公服衫袴外,以紅繡直繫及三襜,但不知其制何如耳。 【 (永樂大典卷一九七九二)】

附錄

 宋史陸游傳(卷三百九十五)

陸游字務觀,越州山陰人。年十二能詩文,蔭補登仕郎。鎖廳薦送第一,秦檜孫塤適居其次,檜怒,至罪主司。明年,試禮部,主司復置游前列,檜顯黜之,由是為所嫉。檜死,始赴福州寧德簿,以薦者除敕令所刪定官。

時楊存中久掌禁旅,游力陳非便,上嘉其言,遂罷存中。中貴人有市北方珍玩以進者,游奏:「陛下以『損』名齋,自經籍翰墨外,屏而不御。小臣不體聖意,輒私買珍玩,虧損聖德,乞嚴行禁絕。」

應詔言:「非宗室外家,雖實有勳勞,毋得輒加王爵。頃者有以師傅而領殿前都指揮使,復有以太尉而領閤門事,瀆亂名器,乞加訂正。」遷大理寺司直兼宗正簿。

孝宗即位,遷樞密院編修官兼編類聖政所檢討官。史浩、黃祖舜薦游善詞章,諳典故;召見,上曰:「游力學有聞,言論剴切。」遂賜進士出身。入對,言:「陛下初即位,乃信詔令以示人之時,而官吏將帥一切玩習,宜取其尤沮格者,與眾棄之。」

和議將成,游又以書白二府曰:「江左自吳以來,未有捨建康他都者。駐蹕臨安出於權宜,形勢不固,饋餉不便,海道逼近,凜然意外之憂。一和之後,盟誓已立,動有拘礙。今當與之約,建康、臨安皆係駐蹕之地,北使朝聘,或就建康,或就臨安,如此則我得以暇時建都立國,彼不我疑。」

時龍大淵、曾覿用事,游為樞臣張燾言:「覿、大淵招權植黨,熒惑聖聽,公及今不言,異日將不可去。」燾遽以聞,上詰語所自來,燾以游對。上怒,出通判建康府,尋易隆興府。言者論游交結臺諫,鼓唱是非,力說張浚用兵,免歸。久之,通判夔州。

王炎宣撫川、陝,辟為幹辦公事。游為炎陳進取之策,以為經略中原必自長安始,取長安必自隴右始。當積粟練兵,有釁則攻,無則守。吳璘子挺代掌兵,頗驕恣,傾財結士,屢以過誤殺人,炎莫誰何。游請以玠子拱代挺。炎曰:「拱怯而寡謀,遇敵必敗。」游曰:「使挺遇敵,安保其不敗。就令有功,愈不可駕馭。」及挺子曦僭叛,游言始驗。

范成大帥蜀,游為參議官,以文字交,不拘禮法,人譏其頹放,因自號放翁。後累遷江西常平提舉。江西水災,奏撥義倉賬濟,檄諸郡發粟以予民。召還,給事中趙汝愚駮之,遂與祠。起知嚴州,過闕,陛辭,上諭曰:「嚴陵山水勝處,職事之暇,可以賦詠自適。」再召入見,上曰:「卿筆力回斡甚善,非他人可及。」除軍器少監。

紹熙元年,遷禮部郎中兼實錄院檢討官。嘉泰二年,以孝宗、光宗兩朝實錄及三朝史未就,詔游權同修國史、實錄院同修撰,免奉朝請,尋兼祕書監。三年,書成;遂升寶章閣待制,致仕。

游才氣超逸,尤長於詩。晚年再出,為韓侂冑撰南園閱古泉記,見譏清議。朱熹嘗言:「其能太高,跡太近,恐為有力者所牽挽,不得全其晚節。」蓋有先見之明焉。嘉定二年卒,年八十五。

 各家著錄與論跋

  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

卷十一老學庵筆記十卷。陸游務觀撰。生識前輩,年登耄期,所記所聞,殊可觀也。

  宋史藝文志(卷二百三藝文二):

陸游:老學庵筆記一卷。

  毛晉汲古閣書跋老學庵筆記跋

茲集向編稗海函中,人爭謂其拾得小碎如五色線、酉陽雜俎之類。讀至「仁宗飛白」、「哲宗宸翰」、「張德遠誅范瓊於建康獄中,都人皆鼓舞;秦會之殺岳飛於臨安獄中都人皆涕泣」、「王仲信守父書而不願官秦熹」、「任元受視母病而不肯就魏公」諸則,真足補史之遺而糾史之謬,寧僅僅「杜宇為謝豹」、「不律為綠沈」,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耶?湖南毛晉識。

  四庫全書總目提要(卷一二一子部雜家類)

老學庵筆記十卷、續筆記二卷,江蘇巡撫採進本。宋陸游撰。游有入蜀記,已著錄。案宋史藝文志雜史類中載陸游老學庵筆記一卷,陳振孫書錄解題作十卷,與此本合,宋史蓋傳刻之誤。續筆記二卷,陳氏不著於錄,疑當時偶未見也。振孫稱其生識前輩,年及耄期,所記見聞,殊有可觀。文獻通考列之小說家中。今檢所記,如楊戩為蝦蟆精,錢遜叔落水神救之類,近怪異者僅一兩條。鮮于廣題逸居集、曾純甫對蕭鷓巴之類,雜諧戲者亦不過七八事,其餘則軼聞舊典,往往足備考證。惟以其祖陸佃為王安石客,所作埤雅多引字說,故於字說無貶詞,於安石亦無譏語。而安石龍睛事併述埤雅之謬談,不免曲筆。杜甫詩有「蔚藍天」字,本言天色,故韓駒承用其語,有「水色天光共蔚藍」句。游乃稱「蔚藍」為隱語天名。今考蔚藍天名別無所出,惟杜田註引度人經。然度人經所載「三十二天」有東方太黃皇曾天,其帝曰「鬱襤玉明」,則是帝名「鬱襤」,非天名「蔚藍」。游說反誤。又稱宋初人尚文選,草必稱「王孫」,梅必稱「驛使」,月必稱「望舒」,山必稱「清暉」。今考「驛使寄梅」出陸凱詩,昭明所錄,實無此作,亦記憶偶疏。不止朱國楨湧幢小品所糾「游岱之魂」一條不知引駱賓王請中宗封禪文,王肯堂鬱岡齋筆麈所糾記諸晁謂婿為借倩一條不知出郭璞方言註也。然大致可據者多,不以微眚而掩。宋史藝文志又載游山陰詩話一卷,今其書不傳,此編論詩諸條,頗足見游之宗旨,亦可以補詩話之闕矣。

  武億授堂文鈔卷二書老學庵筆記後

老學庵筆記十卷,宋陸務觀捃摭細碎,探賾辨物,非苟為言者也。然其書尤喜於當時遺制,多所存錄,而中亦多疵繆,豈隨時劄記,不及詳而失之易也與?四卷內云:「舊制,丞相署敕皆著姓,官至僕射則去姓。元豐新制以僕射為相,故皆不署姓。」考之敕賜壽聖禪院額牒在熙寧元年二月,後署銜左僕射兼門下平章事,已不著姓,則必非元豐新制始然。又五卷內云:「本朝進士初亦如唐制,兼採時望,真廟時周安惠公起始建糊名法。」予綜其實,亦非篤論也。東坡集題伯父謝啟後:「天聖中,伯父中都公始舉進士於眉,年二十有二。時進士法寬,未有糊名也。」東坡題其家集如此,蓋皆得之目見,而又在陸氏前,宜其言之不苟,然陸氏反謂糊名自真廟,何也?陸氏嫻於掌故,猶有不可依據如此,況世之影聞者與?士不通古今,而欲望為通學,豈不亦難與!

  黃丕烈士禮居藏書題跋記續老學庵筆記十卷,校宋本。

「老學庵筆記,先太史淳熙間所著也。紹定戊子,刻之桐江郡庠。幼子奉議郎權知嚴州軍兼管內勸農事借紫子遹謹書」。案,影宋鈔無此跋。乙亥五月記。……

……

嘉慶丙辰正月初九,風雪殊甚。初十日,雪雖止,風尚狂,寒威逼人,春令不減嚴冬也。鄉人有自新安來者,云射瀆官塘有凍死者三人,則他處之為風雪所困者必多,不亦哀乎!余枯坐書齋,呵凍校書,反為消寒樂事。視圍爐煖閣,幾自笑其寒酸矣!

客歲借余友顧澗濱校本老學庵筆記,至今春,始為傳錄。渠所校為明會稽商濬本,是稗海中所梓。今此本亦同,然其中已有改正處,未識是翻板否?嘉慶元年中澣一日,校畢書,棘人黃丕烈。

東城顧五癡家,有影宋鈔本,余曾見之,惜需值太昂,未之得也。擬假一對,以著異同。蕘圃氏。……

嘉慶乙亥,重閱此,已越廿年矣。計跋此尚在昭明巷老屋,今一再遷徙,家中人唯老妻猶是舊有者,長婦及幼兒幼女三孫皆後添矣。長兒已亡,長女次女已嫁,時事變遷,可感也夫。

乙亥四月八日,用新收影宋本校前五卷,并邀勒行款,補澗濱、陸敕先校本所未及也。余檢此書後五卷,影宋本雖殘帙,亦未易得,故但借校之。其前五卷,未嘗有影宋本也。今忽得影宋十卷,可喜之至,手校如左。其後五卷,親見影宋本,故不復校也。復翁。

余收得影宋本,友人張訒庵借校,并此校本同借去。五月初一抵莫還余。適有事,未及檢點。明晨,坐百宋一廛中,檢點及此。此訒庵於臨校時代為讎勘,並補後五卷所未校者。如此獲借書益,勝於還書一瓻多矣!惜訒庵古道,不即手錄於上,僅以夾籤識之,尤慎之至也。廿止醒人記。

一至四,影宋本,張訒庵補校十條。五至七,張訒庵補校十條。按七卷毛斧季校殘宋本後半卷,影宋如之,訛謬獨少。甚哉,宋刻之可寶而影宋之亦可信也。八至十,張訒庵補校九條。通十卷,共補校廿九條。廿止醒人手錄,乙亥五月二日。

此書臨校宋本,今已閱廿年,境界非昔可比,而所見之書又有影宋本全部出,為余補昔日所不逮。余之享書福,不可謂不厚。豈此一事果足折諸福使余窘迫無地耶!家計日拙,雖迫於男婚女嫁衣長食闊之累,前跋已略及之,而此書所載廿止醒人之自號,蓋余取淵明詩意寫照。所云「廿止醒人」者,淵明詩止酒一章廿句,句有廿止字,止酒則醒矣。故余戲取以為自號云。余自甲寅丁外艱,乙卯遭火災,遂至日蹙一日。然此二十年來,縱極支絀,不如今日之甚,究由余之夢夢也。今醒矣,殆將自止矣!淵明詩本有廿止字,而今適當廿年,非前定耶?廿止醒人之自號,抑何巧耶!乙亥端陽前四日,復翁丕烈記。

  顧廣圻思適齋書跋老學庵筆記十卷,校景宋本。

是書毛子晉刊入放翁集行於世。余嘗見陸敕先用鈔本所校,斧季又用景宋本校,後五卷用殘宋槧本校。第七後半卷及第八卷改補諸處,每與此刻合,今以朱筆圈別識之。蓋此刻所據乃善本也。獨是子晉跋語,首稱向刻稗海函中,宜用此為底本,而相出入如此。敕先、斧季又絕不及此刻一語,皆所未解也。乾隆六十年歲次乙卯正月十一日,澗濱顧廣圻校畢記。

又:陸敕先用宋本校汲古毛氏所刊。今歸小讀書堆取勘,此刻頗多與宋本合者,實勝毛本遠甚,已悉圈其旁為識。其他異同仍載如右。乙卯四月,澗濱又記。

又:景宋本止有後五卷,毛斧季所據亦然,豈宋槧已不全耶?丁巳七月,假得較一過如右。至其本有評語,極淺陋可笑,而末題唐子畏名,茲悉削不錄。恐閱者仍惑焉,爰並識之。二十八日鐙下顧廣圻書。

  瞿鏞鐵琴銅劍樓藏書目錄卷十六

老學庵筆記十卷,校宋本,宋陸游撰。毛氏刻本有脫稿處。刊成後,子晉子奏叔借得蕭瑤彩藏舊鈔本校正,已不及追改矣。卷末錄舊跋數行,云:「老學庵筆記,先太史淳熙、紹熙間所著也。紹定戊子,刻之桐江郡庠。幼子奉議郎權知嚴州軍事兼管內勸農事借紫子遹謹書。」

  李慈銘越縵堂讀書記:老學庵筆記,宋陸游撰。

閱老學庵筆記,亦湖北書局所刻,據津逮秘書本,而誤字頗多,不及毛刻遠甚,又止刻十卷,而闕其續筆記二卷,其草率可知。放翁此書,在南宋時足與猗覺寮雜記、曲洧舊聞、梁谿漫志、賓退錄諸書並稱。其雜述掌故,間考舊文,俱為謹嚴;所論時事人物,亦多平允。四庫提要譏其「以其祖左丞之故,於王氏及字說俱無貶辭,不免曲筆」。今考其書於荊公亦無甚稱述,如云輕沈文通以為寡學,誚鄭毅夫不識字,又不樂滕元發目為「滕屠」、「鄭酤」,及裁減宗室恩數諸條,俱不置斷語,而言外似有未滿意。惟一條云:「先左丞言荊公有詩正義一部,朝夕不離手,字大半不可辨,世謂荊公忽先儒之說,蓋不然也」。則荊公本深於經學,所記自非妄說。其言字說,亦祇一條,云:「字說盛行時,有唐博士耜、韓博士兼皆作字說解數十卷,太學諸生作字說音訓十卷,劉全美作字說偏旁音釋一卷,字說備檢一卷,又以類相從為字會二十卷,以及故相元中、門下侍郎薛肇明等詩文之用字說」,而亦未嘗加論斷。至所舉「十目視隱為直」,則本說文義也。其論詩數十條,亦多可觀。劍南於此事本深,尤宜其談言微中。(光緒戊寅(一八七八)四月十四日)

老學庵筆記云:「近世名士李泰發 【 光】 一字泰定,晁以道 【 說之】 一字伯以,潘義榮 【 良貴】 一字子賤,張全真 【 守】 一字子固,周子充 【 必大】 一字洪道,芮國器 【 燁】 一字仲蒙,林黃中 【 栗】 一字寛夫,朱元晦 【 熹】 一字仲晦,人稱之多以舊字,其作文題名之類,必從後字,後世殆以為疑矣。」案諸公皆放翁所及見,宜得其實。後人惟朱子之字仲晦,尚有知者,若先莊簡公之一字,雖譜牒亦失載也。

老學庵筆記掌故最多。其述官制者,如云舊制兩省中書在門下之上,元豐易之。 【 案唐制初亦中書在門下之上,大曆以後,門下居上,余別有考,在越縵堂戊午日記下卷】 。舊制丞相署敕皆著姓, 【 案此丞相謂中書門下侍郎也,非南渡後左右丞相之謂。】 官至僕射則去姓。元豐新制以僕射為相,故皆不著姓。今官制光祿大夫轉銀青,銀青轉金紫,金紫轉特進。五代以前乃自銀青轉金紫,金紫轉光祿,光祿轉特進,據馮道長樂老序所載甚詳。 【 案隋、唐制如此。六朝、後魏則光祿大夫上更有左、右光祿大夫兩階。】 「宗正卿少,祖宗因唐故事,必以國姓為之,然不必宗室也。元豐中始兼用庶姓,而知大宗正事設官始於濮安懿王,始權任甚重,後頗鐫損之。故事臺官無待經筵者,賈文元公為中丞,仁祖以其精於經術,特召侍講邇英,自此遂為故事」。「唐人本謂御史在長安者為西臺,言其雄劇,以別分司東都,事見劇談錄。本朝都汴,謂洛陽為西京,置御史臺,至為散地,以其在西京號西臺,名同而實異也」。「江鄰幾嘉祐雜志言唐告身初用紙,肅宗朝有用絹者,貞元後始用綾。予在成都,見周世宗除劉仁瞻侍中告乃用紙,在金彥亨尚書處」。「自元豐官制尚書省復二十四曹,繁簡絕異。時有語曰:『吏勳封考,筆頭不倒;戶度金倉,日夜窮忙,禮祠主膳,不識判硯;兵職駕庫,典了襏褲;刑都比門,總是冤魂;工屯虞水,白日見鬼。』及大駕幸臨安,喪亂之後,士大夫亡失告身批書者多,又軍賞百倍平時,賄賂公行,冒濫相乘,饟軍日滋,賦斂愈繁,而刑獄亦眾,故吏、戶、刑三曹吏胥,人人富饒,諸曹寂寞彌甚。吏輩又為之語曰:『吏勳封考,三婆兩嫂;戶度金倉,細酒肥羊;禮祠主膳,淡喫齏麵;兵職駕庫,咬薑呷醋;刑都比門,人肉餛飩;工屯虞水,生身餓鬼。』」「唐以來皇子不兼師傅官,以子不可為父師也,其後失於檢照,乃有兼者。治平中賈黯草東陽郡王顥檢校太傅制,建明其失,自後皇子及宗室卑行合兼三師者,悉改為三公。政和中,省太尉、司徒、司空之官而制少師、少傅、少保,皇子乃復兼師傅,自嘉王楷始。」「今參知政事恩數比門下中書侍郎,在尚書左右丞之上,其議出於李漢老 【 炳】 。漢老時為右丞,蓋暗省轉廳, 【 案宋以尚書左右丞為執政官,故恩數與參知等。舊制左右丞轉參知,參知有二人,號東西廳,故曰轉廳。】 可徑登揆路也。自此遂為定制」。「史魏公自少保六轉至於太師,中間近三十年,福壽康寧,本朝一人而已。文潞公自司空四轉,蔡太師自司空三轉,秦太師自少保兩轉而已」。「故事,謫散官雖別駕司馬,皆封賜如故。故宋尚書白在鄜畤詩云:『經時不巾櫛,慵更佩金魚』;東坡先生在儋耳亦云,『鶴鬢驚全白,犀圍尚半紅』是也。至司戶參軍,則奪封賜,故世傳寇萊公謫雷州,借錄事參軍綠袍拜命,短纔至滕;曾丞相謫廉州司戶,亦借其姪綠袍拜命云」。「唐自輔相以下,皆謂之京官,言官於京師也。其常參者曰常參官,未常參者曰未常參官。國初以常參官預朝謁,故謂之升朝官, 【 案,唐亦有朝官之稱,自太常博士補闕以上常朝者曰朝官。】 而未預者曰京官。元豐官制行,以通直郎以上朝預宴坐,仍謂之升朝官,而按唐制去京官之名,凡條制及吏牘,止謂之承務郎以上,然俗猶謂之京官。唐所謂丞郎,謂左右丞、六曹侍郎也,尚書雖序左右丞上,然亦通謂之丞郎,猶今言侍從官也。 【 案此似誤,自唐溯晉,皆以六尚書並左右僕射,若五尚書或僕射止一人,則並數尚書令稱八座,無稱尚書為丞郎者。丞郎自是左右丞、六侍郎之省文。】 「或謂丞郎為左右丞、中書門下侍郎,非也」。「群臣賜金魚者,執政則正透,從官則倒透」。凡此諸條,多史志未詳。其尤有關係者,論太祖配位云:「太祖開國,雖追尊僖祖以下四廟,然惟宣祖昭憲皇后為大忌,忌前一日不坐朝。則太祖初不以僖祖為始祖可知。真宗初罷宣祖大忌,祥符中下詔復之,然未嘗議及僖祖,則真宗亦不以僖祖為始祖可知。今乃獨尊僖祖,使宋有天下二百四十餘年,太祖尚不正東向之位,恐禮官不當久置不議也」。論宗室名行云:「仁宗賜宗室名,太祖下曰『世』,太宗下曰『仲』,秦王下曰『叔』,皆兄弟行。『世』即長也,其後世字之曾孫又曰『伯』,則失之。」論教主云:「本朝廢后入道,謂之『教主』。郭后曰金庭教主,孟后曰華陽教主,其實乃一師號耳。政和後,群黃冠乃敢上道君尊號曰『教主』,不祥甚矣。孟后在瑤華宮,遂去教主之稱,以避尊號,可怪也。」論錢文云:「歐陽公記開寶錢文曰『宋通』。予案周顯德錢文曰『周通』,故國初因之,亦曰『宋通』。建隆、乾德中皆然,不獨開寶也。至太平興國以後,乃以年號為錢文。」論一州數守云:「祥符東封,命王欽若、趙安仁並判兗州,二公皆見任執政也。慶曆初,西鄙未定,命夏竦判永興, 【 案即今陝西西安府。】 陳執中、范雍知永興,一州二守,一府三守,不知當時如何分職事?既非長貳,文移書判之類,必有程式。官屬胥吏,何所稟承?國史皆不載。然當時諫官御史,不以為非,諸公受之,亦不力辭,豈在其時亦為便於事耶?宣和中復幽州,以為燕山府,蔡靖知府,郭藥師同知。既增同字,則為長貳,與慶曆之制不同。」論節鎮云:「韓魏公罷政,以守司徒兼侍中、鎮安武勝軍節度使,累章牢辭,至以為恐開大臣希望僭忒之階,遂改淮南節。元豐間文潞公亦加兩鎮,引魏公事辭,卒亦不拜。紹興中,張俊、韓世忠乃以扞虜有功,拜兩鎮,俄又加三鎮。二人皆武人,不知辭,當時士大夫曰,若加一鎮,即為四鎮,如朱全忠矣。」此等卓論,皆足裨宋史。又如賜無畏一條,言「唐五代間功臣,多賜無畏。韓偓金鑾密記云:『面處分,自此賜無畏,兼賜金三十兩』;又云:『已曾賜無畏,卿宜凡事皆盡言。』直是鄙俚之言亦無畏。以此觀之,無畏者,許之無所畏憚也,蓋起於唐末」。又習何論一條云:「國初,韻略載進士所習有何論一首;施肩吾及第,敕亦列其所何論一首,蓋如三傑佐漢孰優、四科取士何先之類。」二事尤他書所未聞。四庫提要所稱頗寥寂,故類而錄之,以見放翁學識過人,即以此書而論,亦說部之傑出也。    四月二十九日

老學庵筆記中有賜無畏一條,謂唐季五代功臣,多賜無畏,引韓偓金鑾密記云云,當是始於唐末。案唐孟棨本事詩載玄宗召李白賦宮中行樂詩,白頓首曰:「寧王賜臣酒,今已醉。儻陛下賜臣無畏,始可盡臣薄技。」是唐初早有此語也。無畏蓋即漢時入朝不趨等事之遺意。光緒己卯(一八七九)七月十七日

又:論容齋隨筆條

宋時說部,據予所見,其號稱佳者,若朱翌猗覺寮雜記、張淏雲谷雜記、沈作喆寓簡、孫奕示兒編、姚寬西溪叢語、劉昌蘆浦筆記、趙與賓退錄、何薳春渚紀聞、陸游老學庵筆記、葉夢得石林燕語、避暑錄話,雖標新立異,頗有獨得,而或瑣屑為累,或踳駁太甚,或意見偏宕,或篇幅寥狹,皆僅備取裁,無當鉅著。惟朱弁曲洧舊聞,大指多論宋事,而間及前史,皆極精核,最為可貴。要之諸家當理學盛行之時,不務為心性空談,獨為根枑實學,於以箴陋砭荒,厥功甚偉。

  周中孚鄭堂讀書記

老學庵筆記十卷,渭南文集附刊本,宋陸游撰。 【 游仕履見傳記類。】 四庫全書著錄,而有續筆記二卷。書錄解題 【 小說家類】 作十卷,通考 【 小說家】 同。宋志作一卷,字之誤也。其皆不及續筆記者,疑當時未有此續本,而出於近人之所輯錄,故焦氏國史志亦不及之。是書皆其綜述見聞,訂證文藝,多有裨於考證。其所記間及神怪,或近於諧戲者,亦不過百分之一二耳。故毛子晉跋之,謂讀至仁宗飛白;哲宗宸翰;張德遠誅范瓊於建康獄中,都人皆鼓舞,秦檜之殺岳飛於臨安獄中,都人皆涕泣;王仲信守父書而不願官秦熹,任元受視母病而不肯就魏公諸則,真足補史之遺,而糾史之謬,寧僅僅「杜宇為謝豹」,「不律為綠沈」,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耶?津逮秘書、學津討原均收入之。說郛止節錄一卷,其於續筆記十六條,亦屬節本,故不志之。

  繆荃孫藝風藏書記卷二

老學庵筆記十卷,過錄黃蕘圃校影宋本。 【 其後載顧廣圻老學庵筆記題跋及黃丕烈老學庵筆記題跋,原文具見本附錄顧廣圻思適齋書跋及黃丕烈士禮居藏書題跋記續,此處從略。】

  商務印書館印本夏敬觀跋

右老學庵筆記十卷,宋山陰陸游撰。四庫總目題十卷,續筆二卷。陳振孫書錄解題作十卷,續筆不著錄。此依穴硯齋抄本,亦十卷,無續筆,為江安傅沅叔所藏。穴硯齋在錢遵王前,黃蕘翁已言之矣。此鈔遇宋帝及放翁先世,皆空一格,知從宋代放翁集家刻本出。按明吳江周元度刻本有天啟錢允治序,謂此書紹定戊子翁次子遹知台州刻於郡齋。宋亡,別無刻本。此鈔出於宋槧,尤可貴也。又得何義門校本,舊藏持靜齋,分別朱紫二筆,朱筆校字為多,今悉刺取註於行間,而別紫筆為又一本。按義門校後跋語謂與周刻對校,無大相遠。而錢塘丁氏藏書志則稱毛晉津逮祕書即從稗海本,張海鵬學津討原即仍津逮本,皆不及周刻之善。今以津逮與穴硯齋鈔本及何校對勘,則殊不然,且多與鈔本相同,而勝於學津本也。津逮更有多出於鈔本之字句者,但毛氏刻書率多臆增臆改耳,姑并存之。戊午午日新建夏敬觀跋。

  張宗祥說郛序(節錄)

自民國八年冬,主京師圖書館事,得見館中殘本明抄說郛。……敢舉其大者以告世之同好者:事始、續事始、世無傳本,一善也;雲谷雜記雖非全本,然較武英殿本已多二十餘條,意林世所傳皆五卷本,此書所收為六卷本,二善也;老學庵續筆記有目無書久矣,四庫各閣皆無,此獨有之,三善也。